小說世界 2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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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

    松子被浩二這麼一攪和,心情大受影響,上課也心不在焉地無法集中精神,她可以不在乎浩二對她的無禮,可是她無法不在乎在她心中的那個惡魔,那個隱藏在驕傲面具背後的自卑的心魔。
    毫無上課的情緒,松子乾脆蹺課,這是她第一次違反自己的學習態度,卻又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漫無目的地走到火車站,隨意地搭上最快進站的車班,不管它駛往那一個方向,行進的速度將她帶離擾攘紛亂的世界,短暫的出走,也許可以遺落一些難以負荷的包袱。
    列車走走停停,每一站都有許多人抵達終點,又有許多人起程遠行,生命何嘗不似行走在軌道上的列車一般,一個階段接著一個階段的起航,又一個階段接著一個階段地終止;然而當列車到達最終站後,又折返回最初始的起點,如此周而復始地一遍又一遍地在軌道上運轉,可是人生卻不能重來,走過的路永遠無法回頭!
    車窗外的景色一直往後倒退,松子的思緒也跟著往後退,退回到北海道的函館,退回到札幌,到輕津海峽對岸的青森,到八甲田山,順著時間的洪流回到母親孕育她的子宮裡,那裡才是最溫暖、最安全的地方!
    精神恍惚的松子,悠悠盪盪地跟著乘客下車,只見明治神宮的站牌矗立眼前,此時,她那似乎與形體分離的靈魂重回到軀殼裡,她打起精神往明治神宮走去。
    松子信步走入這座遠近馳名的古蹟,映入眼簾的是參天的古木,綠樹成蔭,沒想到在東京這個大都會中會有這樣一個僻靜清幽的地方!
    她不是虔敬誠心的朝聖者,也不是尋幽訪勝的旅行者,她只是一個蹺課的大學生,誤闖聖地,有一股意外的收穫的喜悅。
    松子好奇的四處觀看,享受恬靜素雅的氛圍,深深地吸納潔淨的空氣,似乎心靈也跟著潔淨了;忽然間,她看見一雙靈動鮮活的眼神,直接且毫不避諱地投射在松子的身上,松子嚇了一跳,不停地告訴自己「不可能,不可能。」
    松子怔怔地站在原地,腳上好像綁了鉛塊似地動也動不了,只聽見:「松子,真的是妳,我找妳找得好苦。」
    這麼熟悉的聲音,這麼靈動懾人心魄的眼神,就像初見面時那樣的親切,他真的是早乙女真嗎?真的是那個她努力想要遺忘的早乙女真!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松子驚訝得差點說不出話來。
    「說來話長,我……」
    「早乙女先生,這位小姐是你的朋友嗎?怎麼不介紹我認識?」松子和早乙女真都陷入不期然偶遇的驚訝當中,忽略了旁邊還有一位裝扮入時的小姐。
    「啊!真是失禮,松子,這是我剛認識的朋友小林小姐,小林小姐,這是我的好朋友森田小姐。」
    「森田小姐妳好,我是小林,請多指教。」小林小姐看起來大方又嬌貴,是居住在代官山一帶的富家女。
    「妳好。」松子對眼前這位珠光寶氣的小姐沒有多大的興趣,就算她是早乙女真的女朋友,她也已經不在乎了。
    「早乙女先生,從你們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來你們很久沒見面了,我就不打擾你們了,記得打電話給我喔,我先走了,森田小姐再見。」
    松子禮貌性的點頭示意,只見早乙女真一個箭步趕到小林的前面:「小林小姐,很抱歉,答應要陪妳逛神社的,這麼巧正好碰到老朋友,改天我一定陪妳。」
    「沒關係,我等你的電話。」小林踩著高跟鞋,搖曵生姿地走了。
    早乙女真回過頭來,深情款款地注視著站在原地的松子,若是在松子沒有離開函館以前,面對這樣的情景,她肯定感動莫名,但是現在的她,已經不是天使屋的明月,也不是札幌大學的松子,年少輕狂的熱情,隨著空間的轉換和年歲的增長而收斂、消褪,她只是怔怔地站在那裡,臉上沒有一點故人重逢的喜悅。
    「松子,我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妳了,當我去文玉莊找妳的時候,老闆娘告訴我妳已經搬走了,我又跑到天使屋去找妳,她們說妳辭職了,當時我真是快急瘋了,到處找妳,為什麼妳要離開不先告訴我一聲?害我找妳找得好苦!」即使是謊言,早乙女真也可以把它說得很動聽。
    「我要怎麼告訴你呢?我又不能打電話給你,寫信也不知道該寄到哪裡,你忘了嗎?都是你主動和我聯絡的,我根本沒辦法聯絡你,不是嗎?」松子的語氣很平靜,卻幽幽道出身為第三者的無奈。
    「我對不起妳,一想到妳為我去做那件事,我就心痛得像被刀割一樣。」
    松子沉默不語,只是靜靜地佇立著,經歷了一般大學生不該經歷的事,她已經練就了金剛不壞之身,對早乙女真的甜言蜜語已經不再動心,也不會信以為真了,那些早就該說的話在事過境遷之後才說出來,聽起來只會讓人覺得矯情而不會受到感動。
    「松子,妳過得好嗎?」這又是一句遲來的關懷!
    「很好,謝謝你的關心。」
    「這麼說就太見外了,我對妳的關心從來沒有停止過。」
    「你常來這裡嗎?」松子刻意迴避早乙女真的矯情。
    「偶爾會來這裡逛逛,沒想到今天會在這裡碰到妳,我真是太幸運了。我很想知道妳的近況,我們找個地方聊聊好嗎?我知道附近有家賓館,很安靜、很舒適,我們去休息一下好嗎?」早乙女真猶不改其好色的本性,不管到哪裡都想要在女人身上得到情慾上的滿足。
    「我是蹺課出來透透氣的,不想待在建築物裡,這裡空氣很好,也很幽靜,陪我散散步好嗎?」那麼久沒見面,才剛見面就想佔有她的肉體,松子覺得有點噁心。
    她亟欲揮別和早乙女真在一起的那一段不快的過往而逃躲到東京來,不料卻在這裡碰到他,她不能怪怨早乙女真為她的人生鑄下一個錯誤的印記,那是她的無知,是她自己心甘情願的,可是對於早乙女真間接地促成這樣一個永遠無法彌補的錯誤,是松子不能釋懷的,她不得不懷疑他對她的感情是真誠的抑或是虛偽的?
    「那也好,這個地方還滿不錯的,我也很喜歡到這裡來散步,能和妳一起散步真是太好了。」
    松子緩緩地移動腳步,說想要散步只是一個藉口,此時的她,早已經不是那個整日等待著和早乙女真見一面的松子了。
    早乙女真跟在松子的身邊,「快一年了吧?松子,我們快一年沒有見面了,告訴我妳的近況,這一年來妳是否想我?妳可知道我好想妳,真的很想妳。」
    「我現在過得很好,重回學校唸書是一件很快樂的事。」
    「妳在東京唸書?那一所學校?」
    「早稻田。」
    「哇!那是一流的學校,真不簡單。」
    「你呢?怎麼會在這裡?事情都解決了嗎?」松子不願多談自己,雖然早乙女真不是個陌生人,但她有一種感覺,眼前這個男人只是她生命中的一個過客,和她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我們全家都搬到東京來了,東京是個大城市,有比較多的發展機會和空間,也許會闖出另外一條路也說不定,總不能留在札幌天天等著債主上門吧?」
    「是啊,離開也是解決問題的一種方法,這條路走不通就換另外一條路走走看,事情總有解決的一天。」松子說的話其實是說給自己聽,如果當時她沒有選擇離開函館,此時的她恐怕還在天使屋為早乙女真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猶不知他已經在東京開展新的人生!
    「松子,有一個疑問一直在我心裡,今天終於有機會說出來,希望妳能夠誠實的告訴我。」
    「什麼疑問?」
    「妳不告而別是為了什麼?是妳不再愛我了嗎?或是有了別的男人?」
    一股強烈的失落感湧上心頭,松子對早乙女真提出這樣的疑問而深深地替自己感到不值,雖然她未曾幫他解決所有的問題,但三個多月靈肉分離的日子,卻換不來他真心的關懷,他不問是否因為無法忍受那樣的生活而離開,反而問是否不再愛他了,難道因為愛他就該為他鞠躬盡瘁嗎?難道因為愛他連自己的尊嚴都可以不要嗎?那他是不是也愛她呢?她不想反過來問他:「如果你是真心的愛我,怎麼忍心讓我去那種地方上班呢?」不堪回首的往事,不必重提!
    松子慨嘆一聲,避重就輕地說:「我只是想把沒唸完的書唸完,我不能辜負家人對我的期望。」她實在不願再和面前的這個男人牽扯不清,和他的那一段戀情就當成一陣風吹過,過去了就算了!
    「為什麼不回札幌大學呢?」早乙女真竟然無法理解松子因為感到羞恥而不回札幌的原因,真是令松子感到傷懷萬分。
    她冷淡地說:「反正都是讀書嘛,在哪裡不都一樣嗎?」
    「還好妳也到東京來了,要不然妳在北海道而我卻在東京,距離那麼遠,要見一面都很困難。」
    「有心見面不在乎距離的遠近,無心見面就算居住在同一個城市裡,也終年不得相見。」
    「就算不常見面,只要兩心相繋,情感是永遠不會變的,還記得嗎?我心可照日月,此生唯妳而已。」
    好個此生唯妳而已,松子在心裡狠狠地罵了一句,就是這一句話,騙得她好苦,如果不是因為這句話,她不會這麼憎恨自己,也不會離家到這麼遠的東京來。她恨恨地說了一句:「我怎麼會忘記呢?這是我這輩子永遠都不可能忘記的一句話。」
    「我就知道妳是愛我的。」早乙女真猶自沉醉在自以為高明的擄獲愛情的手段裡。
    這句話令松子覺得渾身不自在,再聊下去已經毫無意義了,她故意看了一下腕錶,驚呼一聲:「哇!時間不早了,我還要趕回去上課,我先走了。」
    松子佯裝趕時間的樣子,頭也不回地匆匆的走了,褪色的戀情何需留戀呢?即使現在早乙女真把天上的星星摘下來給她,她也不會感動。
    早乙女真對松子的驟然離去感到錯愕,以前的她珍惜每一分每一秒和他相聚的時刻,而今卻轉身即匆匆離去,莫不是……早乙女真的心裡覺得很不是滋味,對著松子逐漸遠去的背影大喊一聲:「松子,妳後不後悔?」
    松子假裝沒有聽到,加快腳步急速離去,心裡卻不禁冷笑一聲,後悔又怎麼樣?不後悔又怎麼樣呢?逝去的青春、逝去的情感不會再回來,人生如戲,落幕以後還留下什麼呢?!〈未完待續〉


 
    作家鍾瑞琴小姐 已出版書目: 
  編者按:超高人氣的
女作家鍾瑞琴小姐現居台北市文山區,任職於報社,筆名「將將」係鍾小姐最親愛的寶貝─白色的馬爾濟絲小狗的名字。 已出版書目:1.背叛、2.思念,在旅途發酵、3.琴聲情深、4.藍色巴黎、5.冬雨中的流浪貓。 〈全省金石堂及各大書局均售〉

  作者介紹:
    忘了自己留了多久的長髮,習慣於一成不變的事物,好逸惡勞的我,連頭髮都懶得修剪,就讓它一直長下去吧!一個這麼懶的人,除了窩在家裡寫作,還能做什麼呢?在人生最低潮的時候,才發覺寫作是我要走的路,雖然字裡行間不斷挑起往日的傷痛、沉湎於回憶的頹廢中,但我的心在文字中活了過來 。
  
我現在養了三隻狗:一隻是白色的馬爾濟斯,是我最心愛的寶貝,牠的名字叫將將(嗨嗨嗨),另一隻黃色的可卡是將將的玩伴,牠叫馬友友,可惜不會拉大提琴;另外一隻叫「小丸子」,是將將和馬友友的孫女,很難想像牠的長相吧!
  我是一個很懶的人,懶得出門,懶得打掃房間,連做夢都懶,所以想像力不夠,無法寫出武俠或科幻之類的小說。
  我最愛紅樓夢這本書,如果能生活在那樣的環境,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我想要有尼古拉斯.凱吉那種憂鬱的氣質,酷酷的、憨憨的,又喜歡艾爾.帕西諾那種深沉、英氣逼人的樣子,當然,他演的教父是我最喜歡的電影。
  最大的願望是隱居在人煙稀少(不是完全無人)的深山或海邊,死了沒人知道也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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