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宮    水月

    ● 編者按：本文作者係來自大陸年輕的女作家，「水月驚夢」網刊的板主，2000文字書房的專欄寫手。現在香港求學深造。

　  放學的校舍仍然是一片熱鬧昇平，氣氛比上課時更顯得活潑和輕鬆熱絡。無他，放學的活動全部是自己所選擇的、所喜歡的，期待自然多了幾分，像我，每次也會殷殷盼望著禮拜二戲劇組的活動，不會好像上課時那種被迫的沉悶氣氛，一副上課就是為了等下課的樣子。時間與空間的起落，日子一天天流逝，上課下課，腳印鮮明又淡去。而同學們的精神似乎在下課後才會顯露出來。

　  我本來應該去音樂節的設計部開會的，但是嘛，那兩位總負責人很不負責任地把工作丟下來，竟然叫我這個毫無設計天份的人去畫封面？我記得我這名設計部的小組員是要求入植字組的，名義上是設計部、實際上我應該只負責文字整理和打字的部份。本著大無畏的專業精神，我也勉強接下了這個工作，反正你要我塗鴉般的畫，那我就畫吧，反正上層嫌犯怪罪的時候一定是找負責人揹黑鍋的，與我無關就好。到了開會時間，除了一個可憐被騙的臨時負責人之外，就只有我來了。（我也覺得自己被騙了）不管了，既然沒有人來，我索性蹺掉。

　  我在逛學校，一共是六層的學校，有蓋操場加三個籃球場、一個羽毛球場、一個足球場、一個手球場還有八條五十米跑道。我只是在上層的地方遊逛，眼睛越過了欄杆和裝飾的盆栽，看著運動場上的人兒在落日餘暉下揮灑熱汗、嬉笑、追逐、跑跳，充滿著活力和朝氣的精神。
　  今天的天氣好冷。出門的時候手腳冰涼，從被窩鑽出來也沒什麼精神；現在卻感到暖和起來。
　  我好像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
　  中一時代的自己、也是那般的跑跑跳跳、稚氣可愛.....
　  還記得剛唸中一的時候，上課時全部講英文，雖然老師說的也不是太深奧繁複的英文，當時的我還是聽得一頭霧水、學習困難、渾渾噩噩的過了大半年之後適應下來，習慣了以英語上課，雖然我個人還是喜歡以廣東話來上課最親切。　        中二的日子、朋友、手拉著手、在玩耍、在打球.......
　  中三的點滴歷歷、人安靜了，會和三五知己圍在樹蔭下的石桌做功課.....　

　  現在卻居高臨下，把這個畫面收在眼底，看著追不回的昔日青春流逝而去。
　  我老了？白癡，現在就喊老，我還有未來嗎？
　  但是我已經沒有那種激昂的鬥志了。

　  我迷惑了。
　  想到中五的會考，我就覺得好可怕。

　  我人生的取缺好像就在那一點。
    看過某些名人或成功人士的書，說他們的成功和讀書時代的教育沒有關係，他們是讀書失敗後奮力向上，然後獲得成功的。所以，『會考』不是人生盡頭的所有，我應該放開一點。
　  說是容易，但我要怎麼才做到？我可以怎樣不去在乎別人的目光？

　  無論會考的結果如何，成功還是失敗，我也絕對不會踏上重考的路。
　  人生的機會不多，有很多東西也不是按一個『repeat』就可以重來一次。重考簡直是浪費時間和生命，在決定重考的那一刻，有沒有想過為什麼自己不能一擊即中？如果是真正有努力過的，怎麼會考不上？是考不上的就考不上，你再花時間也顯得浪費，難道你考了十年也考不到還要死心不息去考嗎？

　  會考會考會考，我到底能不能擺脫？

　  腳步踩空了，彷如失去了自己，掉進了一個深奧而凌亂的大迷宮，我找不到路、找不到自己的意義，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漫無目的地的走過每一段路，雖然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了什麼。
　  這個迷宮好難走，我何時可以找到出口？

　  不、不是，這個迷宮的主人其實就是我！
　  我對這迷宮是最熟悉不過了，因為這是我自己架構、設計、佈下來的，是我將自己推進來的。
　  因為這個迷宮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沒有入口沒有出口。要進來的話，只要心裡想著『我想進來』，就能來了；因為沒有出口，想離開就要破開那道牆、直接飛出去！
　  這迷宮是我設計的，我怎會走不掉。
　  我卻訝然發現，其實我不想離開。沒有終點的迷宮，能讓我一直走下去、不需要思考、不需要談話、不需要面對任何人對他們交待，雖然我沒有了目標，這個夢卻很美，我不願走。
　  破開了那道牆又怎樣？我又要面對其它人了、又要去適應新世界了，厭倦。
　  我走不出來。

　  我好迷惘。
　  走啊走，經過了一些熱鬧不已的課室，開會也好、派對也好，只是在窗戶的小隙瞄到了課室內的人笑語、訓詞，卻聽不見半個字，他們都把門關上了、隔了音。
　  羨慕嗎？並不。熱鬧之後才更覺得孤寂呢。

　  然後，我經過了自己的課室。因為課室位於高層，所以派對不會在這裡搞，這層很安靜。
　  門沒鎖上，一眼就能看盡整個班房，整齊的桌椅、未乾透的黑板閃閃發亮、還有，由窗外透進光線來的夕陽。
　  一切是那麼熟悉又陌生。
　  我每天也坐在這裡啊。就算班別換了、課室又變了，但每一個課室的擺設也是一樣的，相同數量的桌椅、同樣的擺法；不同的大概只有課室背後的壁報板，不過這麼多年了，我也沒看過一個像樣一點的漂亮壁報，不是散亂就是馬虎。哈哈，換是讓我做，一樣做得很馬虎，做那麼美幹嘛、浪費時間。
　  還記得小學的時候，被老師挑選為做壁報的人員就會歡喜若狂，覺得自己極其榮幸、是一件快樂的事。現在呢？同學、包括我也視做壁報為毒蛇猛獸，避之惟恐不及，有多馬虎做多馬虎，以『簡單』為主，求其了事。

　  我的存在價值是什麼？我為什麼坐在這裡打字？
　  我思，故我在。
　  我想，故我在。
　  我寫，故我在。

　  為什麼要得到別人的肯定？
　  為什麼我是如此冷漠而城府極重？
　  為什麼我是如此自私小器？

　  我應該不是為了別人而存在的。

　  我繼續沉淪在我的迷宮裡尋找答案。我找不到路，反而愈走愈迷路。我有辦法出去，這是我的設計圖，愈複雜的路線就代表的內心深層的秘密，我的靈魂一直留在此間。
　  我就是『迷宮』的本體，想離開就得先勝過自己，打倒了那宮裡那個陰魂不散、脆弱不已的我，『真我』就會回來了。　   

　  「咦？妳這麼閒啊？」空蕩蕩的走廊，路過的同學Ａ迎面而來，抱著兩袋書，看到我百無聊賴的遊逛學校，笑著向我打聲招呼。
　  「嗨，真巧。」我的腳步沒有停過，她也沒有。我們只是擦身而過，連正眼凝視也沒有，我們在迎面相遇的一刻互相打聲招呼。就如兩條不平行的線一直向前伸延，終有一天會相遇於交匯點，之後繼續前進，兩條線愈行愈遠，而且永遠不會再有任何交集。
　  我和她也是向會考前進的人，不過我們所走的已然是兩條截然不同的路。

　  這就是生活。是我選擇的？這就是我要的？
　  真正的自己在哪裡？

　  我說過，我不可以放棄自己。
　  我已經看得到...未來的路。
　  所以....我要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