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世界 2009





長篇連載

如果月光是一襲長衣

   
 鍾瑞琴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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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漢是由位於長江兩岸的漢口、漢陽、武昌三個城市所形成的三聯市,因而合稱為武漢。江面上舟楫往來,陸地上人車擾攘,是一個水陸大城。
    秋水第一次站在長江大橋上,看著滔滔江水滾滾東去,難以言喻的壯闊心境油然生起。江水悠悠,古往今來多少風流人物隨流而去!她臨江而立,覺得自己渺如塵埃,不禁喟嘆造物者的偉大,又不免感慨人類的渺小。比起長江大河,比起高山深谷,人類的確微不足道,但瞧著這條橫跨長江之上的武漢大橋,卻又覺得人類的志氣與力量可以驚天地、泣鬼神,創造無限的可能。這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傾刻之間突然覺得自己力大無窮,能夠輕易地改變任何事情,但又覺得如蚍蜉撼大樹般地無能為力!她只是浩瀚無垠空間裡的一粒小沙塵,只是時間洪流裡一個短暫的過客,她沒有力量改變任何事情,只能隨波逐流,順勢而為,所以她來到這裡,因為張濤的緣故。然而她的生命卻彷彿在改變,在她過去的人生中,怎麼料想得到今天的她會跨出大山包圍著的小山城之外呢?
    「也許這就是人生吧,誰也不知道下一刻鐘會發生什麼事情!」秋水自言自語,忘了張濤就在她身邊。
    張濤聽得明白,以為秋水對著他說話,回應著說:「我相信人生是掌握在自己手上的,今天和妳一起站在這裡使我更確信這點。」
    秋水不明所以地望了張濤一眼,希望從他的臉上找到這句話的用意。
    張濤從秋水的眼神中看出了她的疑問,笑著說:「上次寒假的時候我回武漢來,也是像今天一樣站在這裡,我望著浩浩江水,心裡想著如果妳在我身邊不知該有多好,如今妳真的就在我身邊,我所做的事情實現了我心裡想的,妳說這人生是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上?」
    秋水聽了覺得有些害怕,怕自己正一步一步地走進張濤的圈套,下意識地倒退一步。「若真如你所說的,那麼我的人生也應該掌握在我自己的手上。」
    「那是當然,每個人都有權利主宰自己的生命。」張濤並不明白秋水意有所指。
    秋水聽了覺得放心多了,張濤並沒有想要控制她的意思,是她自己多心了。
    「有件事我不明白。」秋水轉了個話題。
    「什麼事?」
    「既然你喜歡這裡,而你家也在這裡,為什麼當初你會去我們那個小地方教書呢?」
    張濤似乎不想提起這件事,面有難色地說:「我喜歡山裡的寧靜。」
    「既然喜歡寧靜,這次學校解散你可以換個靜一點的地方,為什麼又回來武漢呢?」
    張濤面色凝重地想了想,才說:「好吧,我就實說了,我去山裡是為了躲避一個人,並不是喜歡寧靜的生活:我回來是為了解決問題,重新選擇自己的人生。」
    「噢!」秋水輕輕地噢了一聲,就沒說什麼了,她不想知道張濤的隱私,不想太瞭解張濤這個人,反正這些事情都與她無關,她只是隨口問問罷了!
    「妳不想知道我回來解決什麼問題嗎?這件事和妳有關。」
    「和我有關?我不懂,什麼事和我有關?」秋水心裡充滿了疑惑。
    張濤本不願提起這件事的,但一經提起,他就乾脆明說了,「因為妳,我才有勇氣回來面對問題。」
    「你越說我越糊塗了,你回不回來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呀!」
    張濤倚著橋墩,望著如千軍萬馬奔騰而去的江水,娓娓地訴說著:「我在山裡待了五年,就為了逃避一樁由父母安排的婚姻,妳還記得嗎?家慧曾經說過她在長江大橋上瞧見我和一位姑娘在一起,其實那位姑娘是我的未婚妻,我們兩家是世交的關係,從小父母就幫我們定了親,但我卻不認同這樁婚事,我不希望自己的婚姻由別人做主,更不希望自己的人生操控在別人手裡,於是我選擇逃避,能逃多久就逃多久。可是寒假的時候,我的父親過世了,臨終前交代我母親非得要我娶那位姑娘不可,家裡只有母親和老佣人,所以我不得不回來,雖然我母親逼著我趕快結婚,我還是能拖就拖,但如今妳來了,我不再害怕面對這個問題了,我要告訴母親我喜歡的是妳,我要娶的也是妳。」
    秋水簡直嚇呆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張濤轉過身來,出其不意地緊握著秋水的手,「秋水,嫁給我,我會讓妳幸福的。」
    秋水連忙將手抽回,紅著臉,大聲地說:「你怎麼可以這樣?原來你處心積慮地要我到武漢來是為了這個,你欺騙了我,也欺騙了我的父母。」她頭也不回地拔腿就跑。
    張濤愣愣地站在橋上,腳下沉重得一步也移不動。望著秋水遠去的背影,他並不灰心,他深信命運依舊掌握在自己的手裡。

    秋水回到宿舍仍然氣憤難消,她衝動地收拾行李,乾脆回家算了。當她收拾抽屜裡的東西時,一眼就瞧見了榮甫之送她的那幅畫,她拿在手上不住地瞧著,榮甫之的影子在她心裡盪漾著。
    她靜靜地坐了下來,不知不覺地又想起了心裡的那個人。那個不知身在何處的人,是否知道她已經離開家鄉遠來武漢呢?那個萍蹤不定的人為什麼令她牽掛如此之深,思念如此之甚呢?她來到武漢已經一個多月了,每天晚上一定得拿出畫來瞧個一兩回,她瞧的不是畫中的自己,而是畫那幅畫的人。
    此時的秋水真是愁腸百結,榮甫之的影子揮之不去,張濤的話語猶在耳邊,她不禁後悔來到武漢,後悔毫不反抗地就讓張濤決定了她的命運。「為什麼別人可以決定自己的前途,而我卻不能!」秋水暗恨著。
    自從學校解散之後,沈文就去了北京,家慧留在重慶,方大川回去藏北高原之後就沒再下山來,他在信上說他姊姊突然死了,所以他必須留在山上陪伴父母。秋水想到這些已然勞燕分飛的好朋友們,不禁紅了眼眶,思念不已,想她一個人孤兮兮地在這裡,父母不在身邊,連一個朋友也沒有,原以為張濤是個好朋友,值得信賴,沒想到他竟存有非分之想,這個朋友怕是做不下去了!秋水越想越傷心,竟幽幽地哭了起來。
    「有人在嗎?」秋水淚痕未乾,隱約聽到有人在門外叫喊。
她擦擦眼淚,開門看個究竟,只見一位打扮入時的姑娘,大剌剌地走了進來。
    「小姐,請問妳找誰?」秋水客氣地問道。
    「妳叫秋水嗎?」
    「是啊!」
    「那好,我専程來找妳的。」
    「請問妳是……」
    「告訴妳也關係,我叫李淑雅,是張濤的未婚妻。妳知道張濤有個未婚妻吧?」那個自稱是張濤未婚妻的李淑雅盛氣凌人地說。
    「李小姐來找我有事嗎?」秋水不明白李淑雅為何來找她。
    「沒事,只是來瞧瞧妳是個什麼樣三頭六臂的人物,能讓張濤甘心為妳放棄李家的產業。我瞧著妳只不過是個鄉下丫頭,土裡土氣的,想是沒見過世面的,才會巴著張濤不放。這張濤也太沒眼光了,我原以為她喜歡上了什麼天仙美人呢!不過如此。」李淑雅一臉不屑地瞧著秋水。
    秋水何曾受到如此大的屈辱,頓時氣紅了臉,猶強自鎮定地說:「李小姐說這些話太傷人了吧?如果方便的話,請妳出去,我要休息了。」
    「這個鬼地方我一分鐘也不想多待,但我今天得把話說清楚才走。」
    「我們之間沒什麼話可說。」
    「我們之間是沒什麼話可說,可是關係到張濤就有得說了。」李淑雅頤指氣使地接著說道:「妳可知道張濤是個花名在外的男人嗎?如果妳認為他對妳是玩真的,那妳可就大錯特錯了,在妳之前他交的女朋友數也數不清了,妳還是醒醒吧,不要做夢了!」
    「我和張濤只是師生關係,沒別的,妳扯遠了。」
    「鬼才相信妳的話,說得好聽哩,什麼師生關係,若只是師生關係,張濤怎麼會跑到我們家說要解除婚約,說他愛上了妳?」原來李淑雅是興師問罪來了。
    「這件事與我無關,我累了,妳請便。」秋水顯得不耐煩了。
    李淑雅不為所動,反而一屁股坐了下來。「別急著打發我,今天我得把話說清楚才走。」
    秋水莫可奈何,倚在門邊說:「好吧,有什麼話妳說吧!」
    李淑雅眤了一眼秋水,才緩緩地說:「我要妳離開張濤,回鄉下去,要多少錢,我給妳。」
    秋水厭惡李淑雅的財大氣粗。「恕難從命,我得把學業完成了才能回去。」
    「我是個講理的人,不回去也行,可我不許妳和張濤來往。」
    「妳這人怎麼還不明白,我不是說了嗎?我和張濤只是老師和學生的關係,這些話妳應該和張濤說去,我只想好好地念我的書,教他別來煩我。」秋水惱火了,嗓門也大了起來。
    「妳的意思是說張濤自作多情嘍!」
    秋水不願回答,只睜著眼瞧著李淑雅。
    「我看妳不像說謊的樣子,可我就不懂張濤到底喜歡妳哪一點。如果是張濤自作多情的話,這事兒就好辦。行了,我走了,妳好好的念妳的書吧!」
    秋水估量著李淑雅的心地並不壞,只是愛耍大小姐脾氣罷了,氣也就消了許多,她叫了一聲:「李小姐。」
    李淑雅正要往外走,被秋水這麼一叫,轉身問說:「妳不是說我們無話可說嗎?叫我幹哈?」
    「也許剛剛我說話太失禮了,妳不要在意,我只是想告訴妳,我希望妳早點和張濤結婚,祝福妳。」
    李淑雅露出奇怪的眼神,打量了一下秋水,說了一聲「謝了」,即翩然而去。
    經過李淑雅這麼一番折騰,秋水頹坐在床上,適才的情形猶在她腦海中徘徊,不知怎麼的,她覺得在李淑雅的面前有股自慚形穢的感覺,她並不羨慕有錢大小姐穿金戴玉的,也不喜歡她那頤指氣使的脾性兒,而是她臉上的那股自信是她所沒有的。當下她即決定留下來,好好地讀書,將來她也要像李淑雅一樣那麼地充滿自信。
未完待續
   
    作家鍾瑞琴小姐 已出版書目:

 編者按:超高人氣的
女作家鍾瑞琴小姐現居台北市文山區,任職於報社,筆名「將將」係鍾小姐最親愛的寶貝─白色的馬爾濟絲小狗的名字。 已出版書目:1.背叛、2.思念,在旅途發酵、3.琴聲情深、4.藍色巴黎、5.冬雨中的流浪貓。 〈全省金石堂及各大書局均售〉

 作者介紹:
    忘了自己留了多久的長髮,習慣於一成不變的事物,好逸惡勞的我,連頭髮都懶得修剪,就讓它一直長下去吧!一個這麼懶的人,除了窩在家裡寫作,還能做什麼呢?在人生最低潮的時候,才發覺寫作是我要走的路,雖然字裡行間不斷挑起往日的傷痛、沉湎於回憶的頹廢中,但我的心在文字中活了過來 。
  
我現在養了三隻狗:一隻是白色的馬爾濟斯,是我最心愛的寶貝,牠的名字叫將將(嗨嗨嗨),另一隻黃色的可卡是將將的玩伴,牠叫馬友友,可惜不會拉大提琴;另外一隻叫「小丸子」,是將將和馬友友的孫女,很難想像牠的長相吧!
  我是一個很懶的人,懶得出門,懶得打掃房間,連做夢都懶,所以想像力不夠,無法寫出武俠或科幻之類的小說。
  我最愛紅樓夢這本書,如果能生活在那樣的環境,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我想要有尼古拉斯.凱吉那種憂鬱的氣質,酷酷的、憨憨的,又喜歡艾爾.帕西諾那種深沉、英氣逼人的樣子,當然,他演的教父是我最喜歡的電影。
  最大的願望是隱居在人煙稀少(不是完全無人)的深山或海邊,死了沒人知道也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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