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世界 1905





長篇連載

如果月光是一襲長衣

   
 鍾瑞琴


    17
 

    一連熱鬧了幾天,新年過去了,榮甫之搬回布夏家寄宿,宗巴也即將下山回學校繼續讀書,臨行前他來布夏家辭行。
    布夏準備了豐盛的酒菜幫外甥餞行,高原民族的豪邁與灑脫在觥籌交錯間表露無遺。
    酒酣耳熱之際,榮甫之真情流露地說:「宗巴老弟,今日一別,再見難期,我再敬你一杯。」
    榮甫之一仰頭喝乾了一大杯的青稞酒,強烈的酒氣直往腦門上衝,使他覺得渾身發燙。
    「榮大哥,我們也算是有緣的了,在這冰封的雪域裡都能重逢,相信我們一定會有再見面的一天。」宗巴也豪爽地喝乾了杯中的酒。
    「可不是嗎?人生聚散如浮雲,飄來蕩去的,說不定哪天我們又聚在一起了,來,我陪你們喝一杯。」布夏是個真性情的漢子,一咕嚕地也把酒喝乾了。
    「布夏老哥,我來這裡打擾你也夠久了,吃你的,住你的,給你添了許多麻煩,我心裡真是過意不去啊!」
    「榮老弟,你說這話就太見外了,我可一直沒把你當外人看唷,說這種客套話,該罰。」布夏在榮甫之的杯裡斟滿了酒。
    「好,我喝,我喝,喝完這杯酒,我也該跟著宗巴老弟下山去了。」
    榮甫之正舉起酒杯要喝酒,卻被布夏搶走了手中的杯子,布夏連呼:「什麼?你要走,不成,不成,這杯酒你不能喝,我不讓你喝。」
    榮甫之和宗巴兩人互望一眼,不禁啞然失笑。
    「布夏舅舅,你怎麼搶人家的酒喝呢?如果你們家酒不夠,我回家拿去。」宗巴笑著說。
    「開什麼玩笑,我們家的酒讓你喝三天三夜也喝不完。」
    「那你為什麼不讓榮大哥喝呢?我看你是捨不得吧?」
    「捨不得什麼?你以為我捨不得酒啊!我是捨不得他走。」布夏將酒杯放在榮甫之的面前,對榮甫之說:「真要走,你得連乾三杯,我就放你走。」
    「布夏老哥,宴席總有散場的時候,我總不能一輩子在這裡待著吧?你不怕我把你的酒都喝光,把你的牛羊都吃光嗎?」榮甫之笑得有點淒涼。
    「那又何妨,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但我知道榮老弟你如此灑脫的人是留不住的,我也不巴望你一輩子留在這裡,只是希望你多住些時候,等夏天到了,氣候好些再走。」
    宗巴也附和著說:「布夏舅舅說的是,榮大哥,此地夏天的景色千萬不能錯過,那可是做畫的好題材哩!」
    「聽你們這麼一說,我還非得留下不可了,這樣我就可以少喝三杯了。」
    「三杯可以少喝,但為了慶祝你留下來,應該再喝三杯,來,我敬你。」不由分說,布夏舉起酒杯一仰而盡。
    「上當了!」榮甫之和宗巴也笑著喝乾了。
    酒逢知己千杯少,這三個不同典型的性情中的男兒,在嚴寒的藏北高原上把酒言歡,惺惺相惜,直到月牙兒蓮步緩移地走到西半天,將沉未沉。
    布夏帶著酒意到羊圈裡擠羊奶去了,這是他每天天未亮就要做的事情,擠完羊奶之後交給家裡的女人煮出濃烈烈、香噴噴的酥油茶,配上高原民族的主食粘粑,就是一頓令人活力充沛的早餐。其實擠羊奶這件事,在一般藏族人家中都是女人做的事情,但在布夏家裡卻是布夏一手包辦。
    榮甫之和宗巴兩人坐在微朦朦的月光下,遠遠地望著醺醺然的布夏在羊群中東倒西歪地擠著羊奶,
    「宗巴老弟,我想麻煩你一件事,幫我帶件東西下山。」榮甫之臉色酡紅,不知是酒精作祟,抑或是覺得不好意思。
    「你榮大哥交代的事,我一定辦到,但不知你要我帶什麼東西下山?」宗巴拍胸脯保證,想是酒精使他熱血沸騰,為朋友兩肋插刀,在所不惜。
    「幫我帶一幅畫。」榮甫之從懷中拿出一捲已經包裹好的畫,交到宗巴的手裡。
    宗巴一逕兒地往懷裡收好,這才問:「榮大哥是要我把這幅畫帶給沈文吧?」
    榮甫之遲疑了一會兒,才說:「麻煩你幫我帶給你們同學秋水小姐。」
    「秋水?」宗巴目瞪口呆地望著榮甫之。
    「是的,請你交給秋水小姐。」榮甫之的眼神投向西斜的殘月,幾許星點慵懶地眨眨眼,他並沒有注意到宗巴驚訝的表情。
    「榮大哥,你——你和秋水是——是好朋友嗎?」宗巴的酒意已經消了大半,但說起話來卻變得結巴了。
    「應該說是一見如故吧!」榮甫之乘著酒意,繼續說道:「秋水小姐是我看了一眼就忘不了的人,也不知道為什麼,當我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彷彿找到了我尋找已久的人,那種感覺就好像——好像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就在燈火闌珊處。」
    宗巴頓時覺得胸中五味雜陳,腦中卻空空如也,一個是他心儀的對象,一個是他仰慕不已的人,他在這兩人之間該扮演什麼樣的角色呢?
    宗巴還來不及理清混亂的思緒,又聽到榮甫之說:「我走遍大江南北,見過無數漂亮的姑娘,但從來沒有一個人讓我動情過,只有她,她就像一條清澈的溪水流過我乾枯的心田,又像明亮的月光照亮我黑暗的心靈,那種感覺你曾經有過嗎?宗巴老弟。」
    「我——我不知道。」宗巴像洩了氣的皮球似的,無精打采地回答。
    「噢!我忘了你還年輕,男女之間的事對你來說,還太早了點。」榮甫之拍拍宗巴的肩膀。
    「榮大哥。」宗巴欲言又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後,終於鼓起勇氣地說:「秋水她知道——知道你喜歡她嗎?」
    榮甫之突然變得沉默了,他靜靜地望著即將隱沒的星光。許久之後,他才緩緩地說道:「我並沒有當面向她表白,但我離開的時候託沈文交給她一封信,我想她看了信之後,應該瞭解我的心意。」
    「你為什麼不當面向她表白呢?」
    榮甫之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沉重地說:「這些年來,我東飄西蕩的,一顆心就像沒根的浮萍,又一無所成,怎麼能讓人家依靠呢?」
    「為什麼不安定下來?以你的身份,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呀!」宗巴決定一探榮甫之的心靈世界。
    「也許我在找尋屬於我自己的東西吧!」榮甫之無奈地說。
    「什麼東西?」
    「我也不知道,姑且說它是一種理想吧!名位富貴對我來說是虛幻的,不真實的,我要的是真正屬於我的東西,是我努力之後所得到的成果,那種收穫才是有價值的。」
    「可是秋水並不明白你的心,等你實現理想之後,說不定她已經……」宗巴的心情沉重無比,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榮甫之明白宗巴的意思,不等他說完就接著說:「那也是我所擔心的。可是我想要給她一個溫暖的歸宿,就必須先讓自己安定下來,沒有實現理想之前,我想我是無法安定的。」
    「那沈文呢?」
    「沈文怎麼樣?」榮甫之不明白為什麼宗巴突然提起沈文。
    被榮甫之這麼一問,宗巴反倒不知該從何說起,只得試探著問:「據我所知,沈文對你崇拜得不得了,提到你的時候眼神就發亮,你想她會不會喜歡上你啊?」
    「宗巴老弟,你這不是開玩笑嗎?沈文那個小丫頭從小就在我身旁跟上跟下的,在我的眼裡,她永遠都是我的小表妹。」榮甫之哈哈大笑起來。
    「小表妹也有長大的一天啊!」
    「是嗎?長大了,她就嫁人了,我就當表舅了。」榮甫之又笑出聲來。
    宗巴這才明白,榮甫之對沈文對他的用情之深一無所悉,他只把沈文當成不懂人事的表妹看待。也許這就是人說的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吧!宗巴想到沈文之於榮甫之,不禁也想起自己對秋水的一往情深。哎!世間多少癡男女,沈文是其中之一,榮大哥更是個癡情種,而他呢?他算不算也是其中的一個呢?
    宗巴摸了摸懷中的那幅畫,想推辭榮甫之的請託,並對榮甫之說他也喜歡秋水,但他說不出口,他才剛拍胸脯保證一定不負所託,現在怎麼能反悔呢?這不是對待朋友之道,可是他又怎能為情敵帶東西給自己喜歡的人呢?他感到困惑無比,酒醒了,心卻醉得迷糊了。
   未完待續

    作家鍾瑞琴小姐 已出版書目:

 編者按:超高人氣的
女作家鍾瑞琴小姐現居台北市文山區,任職於報社,筆名「將將」係鍾小姐最親愛的寶貝─白色的馬爾濟絲小狗的名字。 已出版書目:1.背叛、2.思念,在旅途發酵、3.琴聲情深、4.藍色巴黎、5.冬雨中的流浪貓。 〈全省金石堂及各大書局均售〉

 作者介紹:
    忘了自己留了多久的長髮,習慣於一成不變的事物,好逸惡勞的我,連頭髮都懶得修剪,就讓它一直長下去吧!一個這麼懶的人,除了窩在家裡寫作,還能做什麼呢?在人生最低潮的時候,才發覺寫作是我要走的路,雖然字裡行間不斷挑起往日的傷痛、沉湎於回憶的頹廢中,但我的心在文字中活了過來 。
  
我現在養了三隻狗:一隻是白色的馬爾濟斯,是我最心愛的寶貝,牠的名字叫將將(嗨嗨嗨),另一隻黃色的可卡是將將的玩伴,牠叫馬友友,可惜不會拉大提琴;另外一隻叫「小丸子」,是將將和馬友友的孫女,很難想像牠的長相吧!
  我是一個很懶的人,懶得出門,懶得打掃房間,連做夢都懶,所以想像力不夠,無法寫出武俠或科幻之類的小說。
  我最愛紅樓夢這本書,如果能生活在那樣的環境,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我想要有尼古拉斯.凱吉那種憂鬱的氣質,酷酷的、憨憨的,又喜歡艾爾.帕西諾那種深沉、英氣逼人的樣子,當然,他演的教父是我最喜歡的電影。
  最大的願望是隱居在人煙稀少(不是完全無人)的深山或海邊,死了沒人知道也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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