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世界 1608

           
【承上期】

    細雨霏霏，市場的人潮漸漸散了，街道上冷冷清清的，牆上的那幾隻流浪貓也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這個世界上彷彿只剩下貓老大和小花貓，四周靜悄悄地一點聲音也沒有，連雨絲都輕聲細語地深怕破壞了午休的寧靜。
    貓老大一點睡意也沒有，他時而望著陰雨濛濛的天空，時而看看在酣甜夢鄉裡的小花貓，他是在擔心身體瘦弱、心地善良的小花貓難以在這個殘酷的現實社會中生存。說也奇怪，以他貓老大的身份，位高權重，市場裡的每隻流浪貓都得聽他的，他根本犯不著為了一隻毫不起眼的小流浪貓傷腦筋，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希望小花貓能夠快樂又堅強的成長，甚至希望將來有一天小花貓能夠繼承他現在的地位，做這個市場裡的領導者。貓老大年紀大了，終有一天會離開這個世界，到了那時候，他就不能再保護小花貓了，因此他必須將小花貓訓練成一隻勇敢堅強又獨立的貓，才不會被其他的流浪貓欺負。
    貓老大也不明白為什麼會對小花貓特別闗心，他靜靜地注視著小花貓，在小花貓純真無邪的臉上，他彷彿看到了從前的自己，小時候的他，也和今天的小花貓一樣，又瘦又小，被人趕來趕去的居無定所，又沒有東西吃，沒有親人，沒有朋友，那段日子是他生命中最悲慘的歲月。其實幾乎所有的流浪貓都經歷過相同遭遇，但他們卻不像小花貓那樣還保有純真善良的個性，大部分的流浪貓在經歷過現實生活的折磨後，都變得貪婪、自私，變得現實、唯利是圖，但那是在這個冷酷世界中的生存之道，貓老大深諳箇中滋味，因為他也是如此才得以生存下來，他並不是看不起那些流浪貓的做為，只是他更心疼小花貓，認為他是一隻難得的好貓。
    想起那段令他傷心難過的童年歲月，貓老大不禁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地說：「生命就像一條河，流過了就不能重來，哎！如果能再年輕一次，我希望能像小花一樣那麼的純真善良，不被世俗的習氣感染，可是……那樣的話，我可能也活不到今天了，在這個競爭的社會裡，想要生存下去就得比人強，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啊！」
    「什麼是弱肉強食的世界啊？貓老大。」小花貓邊揉著惺忪的眼睛邊問貓老大。
    「噢，你醒了，是不是我吵到你了？」貓老大以為自己的自言自語被小花貓聽到了，覺得有點難為情。
    「我做了一個夢，夢到我睡在一個鋪著絨毛被的窩裡，旁邊有一個火爐，爐火燃燒著，我覺得好溫暖，睡得好舒服，卻忽然聽到一聲『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啊』，夢就醒了。」小花貓伸伸懶腰，彷彿還沉浸在美夢裡。
    「鋪著絨毛被的窩？小花，你睡過絨毛被的窩？」貓老大露出懷疑的眼神。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可以感受到那種溫暖的感覺。」小花貓回味著夢境中的情景。
    貓老大沉默了一會兒，才若有所思地說：「是啊，那種感覺的確很溫暖，絨毛被是那麼的柔軟，那麼的舒適，躺在軟軟柔柔的絨毛被上，被主人輕輕地撫摸著，那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啊！」
    「貓老大，你睡過絨毛被啊？」
    「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貓老大的眼神在灰濛濛的天空中游移著，「我已經忘了是多久以前了，只記得我住在一幢很漂亮的別墅裡，每天都有煮得香噴噴的魚可以吃，睡在溫暖的絨毛被窩裡，主人對我很好，常常抱著我，甚至讓我和她睡在一起，那段時光是我生命中最快樂、最美好的日子，一直到現在，我還依稀記得那位女主人的長相，她好美，好溫柔。」
    「後來呢？既然你是一隻有家的貓，為什麼你會變成一隻流浪貓呢？」小花貓睜大了眼睛，好奇地問。
    貓老大仰望著飄著霏霏細雨的天空。「我也不是很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記得我的主人把那幢別墅賣給了別人，搬走了。她原本是要帶我一起走的，但她的新家不能養寵物，她就將我留下來，拜託別墅的新主人好好照顧我。那天的情景，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女主人她抱我抱得好緊好緊，捨不得離開我，我看到她的臉上流滿了眼淚，一直叫著我的名字，不瞞你說，這麼多年來，我還是常常想起她，有時候做夢也會夢到她。」
    「有主人疼愛的貓一定很幸福！」
    「是啊，有人疼愛的確很幸福，可是一旦沒人疼愛，就比那些天生沒有主人的流浪貓更可憐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
    貓老大眨眨有點濕潤的眼睛，幽幽地說：「我的主人搬走之後，別墅的新主人就把我趕了出去，不讓我回家，我在野地裡走了好幾天，沒有東西吃，也沒有地方住，又餓又累，好不容易撿到一些魚骨頭，卻又常常被一些流浪貓搶走，有時候還會碰到兇狠的野狗，一不小心就會被咬傷，那樣的日子真是悲慘啊！」
    「可不是嗎？若不是貓老大你收留我，恐怕現在我還是過那樣的日子哩！」小花貓感慨地說。
    「很多流浪貓都是經歷過苦難的，但那並不代表我們就應該怨天尤人，知道嗎？有很多流浪貓因為曾經被欺負，所以當他有能力的時候也去欺負人，這種心態只會增加自己心中的怨恨，反而讓自己不愉快，我們要在怨恨中學會寬恕，那才是王者之風。」貓老大思忖了一會兒，又繼續說：「那些在牆上的流浪貓，有一些是曾經欺負過我的，可是我並不和他們計較，現在他們是我的屬下，護衛著我的窩，每天還幫我準備新鮮的魚，有什麼事的話還會幫我跑跑腿。」
    「因為你是貓老大啊，我希望有一天也能像他們一樣，幫貓老大做事。」
    「小花，他們會幫我跑腿做事，是因為這個市場是我的勢力範圍，在這個市場裡他們受到我的保護，不必擔心被其他的貓欺負，所以他們對我忠心耿耿，萬一哪一天我不在了，這裡勢必會有一場勢力之爭，每隻貓都會逞勇鬥狠，最後又會有另一隻貓老大產生，如果你夠勇猛、夠堅強，才能成為一隻貓老大，如果你不行，就只能做一隻聽命於人的流浪貓，知道嗎？」貓老大語重心長地告誡小花貓。
    小花貓的眼中閃耀著天真的光芒。「那你是怎麼成為一隻貓老大呢？」
    「這個嘛……說來話長。」貓老大吞了吞口水，才接著說：「我離開別墅之後，一直想要找尋我的主人，我想回到她的身邊，想要再過以前的生活，於是我走過田野，走過街道，連地下的臭水溝也待過，但不管我如何地努力，就是找不到我的主人，也不知道經過了多少日子，我終於放棄了找尋主人的念頭，於是我找了一個有食物、可以生存下去的地方，準備長久地住下來，那個地方就是這裡，一個菜市場，我知道菜市場裡永遠都會有食物。」
    「菜市場裡有好多魚噢！」小花貓想起早上在市場裡看到過很多魚，忍不住插嘴說道。
    「菜市場雖然是個很容易生存的地方，但如果每隻貓都這樣想的話，那這個地方就變成了一個殺戮戰場了！」
    「為什麼？」不諳世事的小花貓不解地問。
    「我說過這是一個殘酷的世界，要生存下去就必須比人強，每隻貓都想在市場裡找到食物，如果你不比人強，怎麼搶得到食物呢？」
    「可是那桶子裡有很多食物啊！足夠讓市場裡的流浪貓都吃飽啊！」
    「桶子裡的只是魚的殘骸和內臟，那些在架子上的才是好吃又新鮮的魚，可是架子上的魚是老闆要賣給客人的，不是給貓吃的，所以我們只能用偷的。小花，偷魚的時候，不但要注意不被老闆發現，偷到魚之後，還要留心不被其他的貓搶走，這是一種生態，沒有道理可說的。」
    「我寧可吃桶子裡的魚頭。」
    「小花，你太軟弱了，這樣是不行的，食物是要自己去找的，不會準備好在那裡等你，那些桶子裡是不會永遠有食物在等著你的。我剛來這個市場的時候，也是和你一樣，光撿桶子裡的東西吃，但是有很多流浪貓也像我一樣去找桶子裡的東西吃，這樣一來桶子裡的東西很快就沒了，常常就得餓肚子，到最後還是得去偷魚來吃。」
    「偷東西好像不太好吧！」小花貓喃喃自語，似乎怕貓老大聽到。
    「哈哈哈，小花，你是一隻流浪貓，是一隻沒有主人的流浪貓，難道有人教過你偷東西是不好的行為嗎？」
    「我也不知道，可是我總覺得偷東西是不對的。」
貓老大聽小花貓這麼一說，暗自思量著小花貓可能和自己一樣，是一隻被人遺棄的家貓。若真是這樣的話，那他可得花好大一番功夫，才能教會小花貓求生的本領，就像當年的他一樣。
    「貓老大，你也偷過東西嗎？」
    被小花貓這麼一問，貓老大的思緒被拉到好遠好遠的地方，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既然變成了一隻流浪貓，怎能不學會偷東西呢？開始的時候，我和現在的你一樣膽小，不敢去偷架子上的東西，但後來沒有東西吃，餓得受不了了，不得已才鼓起勇氣去偷架子上的東西，我還記得那時候嚇得四隻腿直發抖，差一點就被老闆敲魚頭的棒子給打到哩！」
    「如果被打到的話，一定很痛。」
    「一回生，二回熟，慢慢的膽子變大了，身手也俐落了，輕易地就能夠偷到新鮮的魚，偶爾還會幫貓老大帶一些魚回去，讓他高興一下。而我也總是能夠找到最好吃的魚給貓老大，所以貓老大特別喜歡我。」
    「貓老大？你不就是貓老大嗎？」
    「那時候我還只是一隻可憐的流浪貓，為了在這個市場有個容身的地方，我必須討好貓老大，求得他的保護，才能和其他的流浪貓和平共存。小花，現在那些市場裡的貓能夠相安無事，是因為我還在這裡，等到哪一天我死了，這裡勢必會發生一場慘烈的爭鬥，然後才會有另一個貓老大的產生。這就是我說的弱肉強食，你一定要比其他的流浪貓強，比他們勇敢，才有資格成為一隻貓老大。」貓老大總是不忘記給小花貓一些機會教育。
    「可是我並不想成為一隻貓老大啊！我只要有地方住，有東西吃，就覺得很滿足了。」
    貓老大看著瘦小的小花貓，嚴正地說：「現在你有地方住，並不表示以後也有地方住；現在你有東西吃，也不代表以後就有東西吃，當年我也是經過一番努力，才取得貓老大的地位。那隻貓老大死了之後，有很多貓都爭著想要當貓老大，爭鬥就是這樣開始的，我經麼過一次又一次的挑戰，打敗了所有的貓，才得到今天的地位。如果你想要好好地活著，就算你不想成為一隻貓老大，至少你得學會生存的技巧，學會保護自己不被欺負。」
    小花貓似懂非懂地望著貓老大，不知怎麼地說了一句：「如果有主人就好了。」
    這句話又讓貓老大想起了他的女主人，他在報紙上轉了一圈後，蜷縮起身子躺了下去，輕聲地說：「天黑了，睡覺吧！」
    「你不吃晚餐嗎？我這裡還有好吃的魚頭耶！」
    「不吃了。」貓老大輕輕地應了一聲就睡了。
    「那我也晚一點再吃好了。」小花貓一點睡意也沒有，靜靜地坐在窩裡，回想著貓老大對他說的那些話。
    天色漸漸暗了，雨，依舊淅瀝淅瀝地下著。《5》•〈未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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