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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上期】 ※ 威爾斯夫婦的房子和一般本地英國人的房子差不多，石砌的外觀雖然有點老舊，但給人一種安全的感覺。屋子的前後院都是寬廣的草坪，還有一片種著各式花草的苗圃。在草坪外面圍繞著也是用石塊堆砌的矮牆，矮牆外蔓生著一些灌木叢，有一些灌木慵懶地趴在石牆上，被雨淋濕了也不在乎。 這裡的天氣是多雨的，我來了快一個月了，幾乎有大半個月都是陰雨綿綿。不知道為什麼，我反而喜歡下雨的日子，因為下雨，威爾斯太太就不能在苗圃種花蒔草，只能待在屋裡織毛衣，所以當我下午放學回來的時候，威爾斯太太會幫我準備冒著白煙、香氣四溢的熱奶茶，還有她自己做的餅乾糕點，我們就坐在簷廊下，聽著雨聲，享受優閒的下午茶時光。 威爾斯太太總是對我噓寒問暖，威爾斯先生總喜歡問我一些台灣的事情，我都用我想得到的字彙盡量滿足他們的好奇。當然我也會提出我心中的疑問，比如我會問威爾斯先生：「所有的英國男人都信服英國女王嗎？」 威爾斯先生看看我，笑笑地說：「王位是世襲的，我們尊重英國皇室。」 「我的意思是說，英國男人相信女人的治國能力嗎？」我說得更明白點。 「小芃，妳是女人，難道妳對女人沒信心嗎？」威爾斯先生取笑我。 「在我的國家，有重男輕女的觀念，尤其是老年人比較守舊，連財產都只留給兒子，不給女兒。」 「那是當然的，女兒嫁出去了就變成別人的了。」 「我就說嘛，英國這麼傳統的國家，一定也對女人有偏見。」我敢這麼說，是因為威爾斯夫婦都是和藹又有耐心的人，他們不會因為聽了不中聽的話而生氣。 威爾斯先生氣定神閒地喝了一口茶後，才緩緩地說：「可是妳不要忘了喔，真正處理國事的英國首相是個男的，女王只是一種精神象徵。」 「男人還不是從女人的肚子裡生出來的？女人的力量是不容忽視的。」威爾斯太太不服氣地說。 「我也沒說女人不好呀，在我們家，妳是最偉大的。」威爾斯先生說完後哈哈大笑。 威爾斯太太瞪了一眼威爾斯先生，「知道就好。」她的眼神卻是溫柔的。 「女人呀，就是喜歡聽好聽的。」 「難道你不喜歡嗎？」威爾斯太太反問威爾斯先生。 看著他們兩人門嘴卻又甜蜜無比的樣子，我不禁想起了已經離婚的爸媽，如果他們也像威爾斯夫婦一樣白頭偕老，那該多好呀！ 春雨綿綿，此時的台灣是否也一樣下著霑衣欲濕的濛濛細雨呢？ 想家的愁緒在心湖裡盪漾開來，雖然我那個家並不完整，永遠都只是一間空洞孤寂的房子，但那畢竟是我住了十八年的地方，怎麼會不想呢？即使在我的記憶中，老爸總是辛苦的在外面工作、老媽總是打牌打到三更半夜才回家，家庭並沒有給我溫暖的感覺，老爸和老媽離婚之後，家裡更冷清了，可是不管發生什麼天大的事，回到家裡才會覺得安心自在。 雖然我希望我的父母像威爾斯夫婦一樣恩愛，但我並不因為他們的離婚而覺得遺憾，兩個不能相處的人勉強在一起，不如各自去追尋真正的幸福。老爸為這個家付出了這麼多之後，毅然決然地放棄一切去追求新的人生，這是他應得的。而老媽不珍惜她所擁有的，失去是必然的，後悔已經太晚了。我會住校，也是因為不想看到老媽那張充滿恨意的臉。 「愛」是一個家庭的核心，沒有了愛，「家」就失去了意義。我的家是一個沒有愛的地方，但不管我離它多遠，不管它帶給我的回憶是憂傷還是快樂，終究還是我的家。 「小芃，妳怎麼不吃蛋糕呢？妳不是最喜歡吃我做的蛋糕嗎？」威爾斯太太的聲音把我從想家的愁緒中拉了出來。 我趕緊吃了一口威爾斯太太做的水果蛋糕，「真好吃，如果我媽也會做蛋糕就好了！」 威爾斯夫婦不約而同地看了我一眼，彷彿想從我的臉上找到什麼東西似的。 我被看得不好意思，「怎麼了？我說錯什麼了？」 「小芃，這是我們第一次聽妳提起妳的母親，在這之前妳都只提到妳的父親，不曾聽妳說起妳的母親。」威爾斯先生的目光很溫柔，有點像老爸的。 「妳是不是想家了？」威爾斯太太的聲音很輕柔，不像老媽總是鬼吼鬼叫的。 我勉強擠出一抹苦笑，「有一點。」 「年紀這麼輕就離家這麼遠，想家是一定會的，妳就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把我們當成是妳的父母，有什麼需要儘管說，妳就像我們的孩子一樣，知道嗎？」六十多歲的威爾斯先生誠懇地對我說。 「是啊，我們的小孩都大了，不需要我們了，自從妳來了之後，我們又有了被需要的感覺，那種感覺很好，很快樂，覺得自己是個有用的人。」 我從威爾斯太太所說的話裡感受到慈母的光輝，心想她的孩子一定很幸福，每天放學回家都有豐盛的點心在等著，不像我回到家裡，永遠都只有冷酷的牆壁、冷酷的天花板。 「我的父母親離婚了，我的父親有了新的家庭，我的母親總是不在家，所以我寧可住校，也不要待在那個冷冷清清的家。」我終於可以坦然地向別人說出父母離異的事情，心裡反而覺得很輕鬆，有一種解脫的感覺。 「離婚並不是壞事，如果兩人無法相處而勉強生活在一起，那是一件很痛苦的事，還是分開比較好，我想妳的父母也是這麼想的，妳應該為他們感到高興。」 威爾斯先生說的這些道理，我懂，可是老媽卻不懂！ 「威爾斯先生，你會和威爾斯太太吵架嗎？」我問了一個蠢問題。 「怎麼不會，剛剛不是才吵過嗎？妳也聽到了。」威爾斯先生看著威爾斯太太，哈哈哈地笑著。 「那哪叫吵架呀？你沒看過我父母吵架的時候，那才叫吵架呢！」 威爾斯太太一邊織毛衣一邊說：「吵得再大聲也解決不了問題，遇到問題的時候要心平氣和地溝通，吵架不是好方法。」 「對我母親來說，那是不可能的，有時候我真懷疑為什麼我的父親能夠容忍她這麼久。」 「愛是一種力量，能夠包容一切。」威爾斯先生說這句話的神情，就像一位莫測高深的哲學家。 「愛情是痛苦的，是難以忍受的。」我望著從屋簷滴落的雨滴，想起了一個人。 威爾斯太太突然停下織毛衣的動作，握著我的手說：「小芃，愛一個人是幸福的，因為心中有愛，生命才有意義。妳還這麼年輕，不應該這麼消極。」 「如果心愛的人離開了妳，一切都變得沒有意義了。」 「不對，不對，就算不能和心愛的人在一起，只要心裡還愛著他、想著他，也是一種幸福。有時候對別人的祝福，就是自己的幸福。」 我反覆思量威爾斯先生這句話的意思，或許他是要告訴我凡事不能強求吧！這個道理我懂，但我仍然無法拋卻你的死亡對我造成的傷痛。 「小芃，妳的父母親雖然離婚了，但我相信他們會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妳不要為他們擔心。」威爾斯太太如此的安慰我。 我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笑笑地說：「其實我並不覺得難過，反而替我爸爸感到高興，也許這樣說對我媽似乎太殘忍了點，但與其活在彼此的憎恨中，不如分開的好。」 「看來小芃是很有智慧的，老伴，妳說是不是呀？」威爾斯先生深情款款地注視著威爾斯太太。 「那還用說嗎？女人可不輸給男人哦！」威爾斯太太向我眨眨眼。 雨漸漸停了，陰霾漸漸散了，金黃色的陽光折射出一道美麗的彩虹。我不禁對自己說，「今晚應該看得到星星了！」 一個念頭在我腦海中閃現，於是我向威爾斯夫婦要了去劍橋的車班時刻表，並向他們說明我想去看看康河的夜景。 威爾斯夫婦並沒有阻止我，只是有點擔心。我向他們保證會盡早回來，請他們不要擔心。威爾斯太太幫我準備一些點心，預防我在路上肚子餓，還囑咐我多帶件外套，並催促我趁著天還沒黑早點上路，早去早回。 就這樣，我懷著興奮又期待的心情，踏上再訪康河的旅程 。《4》未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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