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spgift118.gif (25529 個位元組) 小說世界1202
人不能回到過去,必得繼續他的程途,回頭是無用的,除非為了看看我們經過的地方,看看我們住過的屋頂上的遠煙裊繞,在往事的霧氛中裊裊散去.........。但和昔日的心情隔離最遠的,莫如幾個月的熱情,大路上拐了一個彎,景色全非,我們好似和以往的陳跡永訣了............。


    斷絃    鍾瑞琴

    「德妹,妳可不能比我先死,如果妳比我先死,我就可憐了!」父親突然對母親說出這樣的話。
    母親沉默不語,看了一眼坐在門檻上、望著屋前才剛抽穗的稻禾的父親,目光中映著若有似無的惆悵。
    「人生真沒意思,為誰辛苦為誰忙唷!」父親心生感慨,喃喃自語。
    母親依然自顧自地忙活著,一句話也沒說。
    父親猜想母親不喜歡談論這樣的話題,他稍微地提高聲音說:「稻穗挺飽滿的,希望老天不要下雨才好。」
    「看老天爺高興哩!」和父親一起坐在門檻邊揀菜的母親開口了。
    「可不是嗎?就看老天爺賞不賞飯吃了。」
    母親抬頭望了一望逐漸被夕陽染紅的天空,若有所感地說:「油麻菜籽開不出玫瑰花。」
    「妳說什麼?」父親不解地轉頭看著母親皺紋依稀的臉。
  「沒什麼,有空的時候把雞寮的屋頂修一修,免得下大雨的時候又漏水。」
    母親的回答引起父親的傷感,「唉,油麻菜籽是我,玫瑰花是妳,我這粒油麻菜籽入賛給妳這朵玫瑰花,可真委屈妳了!」
    「胡說什麼呀,天快黑了,不和你抬槓了,我這顆油麻菜籽要煮飯去了。」母親端起揀好的菜,逕自進屋去了。
    父親望著母親的背影,喊道:「那我去車站接女兒回來。」他緩緩地起身,秋陽灑落在他斑白的頭髮上,閃閃發亮。
    金黃色的穗浪,在父親的眼前盪漾,那是他滴落無數的汗水所換來的成果。可不是嗎?為了一大家子的生活,他每天辛勤地在田裡工作,不分春秋寒暑,不畏日曬雨淋,就為了填飽這一家子八、九張嗷嗷待哺的嘴。算算日子,當年喪偶之後入賛來到這個家,也已經快二十年了,那些叫他叔叔的孩子們也都長大成人了,總算可以鬆了一口氣,唯獨那個還在唸高中、跟著兄姊們也叫他叔叔的親生女兒還讓他牽掛著。
    想到女兒,就不禁想到自己的身後之事,膝下無兒是父親這輩子最遺憾的事了!也許是命中注定吧,怪老天爺也沒用,只希望女兒能夠爭氣點,讓他的晚年能夠有所依靠,才不會落得晚景淒涼的地步!

    父親和女兒一前一後地走在鄉間的小徑上,兩旁濃密的樹林裡傳來淒切的風聲,太陽已經下山了,昏暗的暮色中,女兒跟著父親陰暗的背影亦步亦趨,她知道在父親的伴護下,她不必害怕。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沉默變成父親和女兒之間獨處的方式,父親在前面靜靜地走著,女兒在後面默默地跟著,二、三十分鐘的路程上靜默無語,也沒有眼神的交會,就這樣走過一個又一個的日暮黃昏。將近七十歲的父親,步履愈來愈蹣跚;正值豆蔻年華的女兒,青春的心離巢愈來愈遙遠,兩人之間的代溝,隨著年歲的增加,愈來愈大,愈來愈深。可是兩人的身上流著相同的血液,這點是永遠不會改變的。
    女兒望著父親佝僂的背影,想起了孩提時候,父親總是騎著老爺腳踏車載她去雜貨店買糖吃,也是在這條小徑上,來來回回無數次。那時候的她,是父親捧在手上的一塊寶,而今,父親那雙長滿厚繭的腳已經踩不動老爺車了,卻依然一步一步地陪著她走在這條小徑上!
    「爸!」女兒在心裡呼喚著,卻從來都不曾說出口。這是習慣問題,跟著兄姊叫慣了叔叔,竟連一聲爸爸都叫不出來!
「爸,如果我是男生,您就不必這麼辛苦了。」女兒在心裡對著走在前面的父親呼喊著。
    父親當然聽不見,他只想著:「走快一點,女兒已經肚子餓了,趕快回家吃飯。」可是他的腳步不聽使喚,再怎麼使勁也快不了。
    天色愈來愈暗,腳步愈來愈沉,「還能陪著女兒走多少回呢?」父親的心裡如是地想著。他害怕死亡,卻又擔心老伴比他先走一步,「如果我死了,剩下女兒一個人,那該怎麼辦呢?」最近他老是想到死亡。
    父親回頭望了一眼女兒,女兒低著頭走著,並不知道父親回頭看她。

    父親因心臟病住院了,在女兒剛升上高三的那一年,她每天一下課就去醫院探望父親,然後一個人孤伶伶地回家。走在那條回家的小徑上,她邊走邊回頭看,深怕有人跟在她的後面。沒有父親的陪伴,她愈走愈害怕,愈走腳步愈急促,黑魅魅的樹林裡不時地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身後也總好像有人在跟著,她惶恐地加快腳步,心跳也跟著加快,甚至用跑的往家裡飛奔而去。
    幾天之後,女兒向學校請假,留在醫院照顧父親。
    「媽,我想休學。」女兒對母親說。
    「為什麼?」母親的反應出乎意料的冷淡。
    「我想要照顧叔叔。」
    「讀不下去的藉口吧?隨便妳,反正女孩子讀那麼多書也沒用。」
    女兒心裡覺得委屈,但也不想辯白。父親聽到了,安慰女兒說:「我沒事,不要擔心,好好的把書唸完。」
    女兒難過得說不出話來,她害怕會因為這樣而失去心愛的父親。
    幸好父親出院了,但從此之後,羸弱的父親再也無法接女兒放學了!她只好騎腳踏車到公車站,將腳踏車寄放在公車站前的雜貨店,再搭公車去學校上課,放學的時候再從公車站騎腳踏車回家。
    女兒騎著腳踏車,在回家的路上,她不禁想起小時候父親載她去買糖吃的情景——
    有一次,父親載著八歲的她去雜貨店,路上遇見住在埤塘邊的阿旺伯母,阿旺伯母笑著說:「又要去買糖果了?阿妹呀真幸福,爸爸這麼疼妳,如果是個男的就好了,妳爸將來就有依靠了!」
    阿旺伯母的那句話,深深地刻印在她的心上,她永遠都不會忘記。雖然父親從來不曾說過類似這樣的話,但她猜想在父親的心裡,應該也深埋著這樣的遺憾吧!
    風在耳邊呼嘯著,不知怎麼的,她油然生起一種孤臣孽子的感傷!父親在這個家是沒有地位的,卻又為了這個家付出畢生的血汗,猶如披肝瀝膽卻不得寵的孤臣;而她在這個家裡更是無足輕重,和兄姊們不同姓,年齡差距又頗大,豈不如孽子乎!
    踩著腳踏車幽幽而行,彷彿踩著心靈的傷痕,痛楚一遍又一遍地隨著車輪的轉動襲來,一些是感慨身世孤寂,一些是感傷父親年邁,還有一些不知前途為何的茫然!

    女兒高中畢業了,在大學聯考前的一個月,母親對女兒說:「就算妳考上了大學,我也沒有能力供妳讀書,妳叔叔身體又不好,家裡的花費都靠妳大哥,哪有餘錢讓妳讀書,還是找份工作吧!」
    母親的這一番話,重重地打擊了女兒的心,她深感不平,大她六歲的小哥大學重考了好幾次,母親一句話也沒說,難道就因為她不是個男的嗎?抑或是因為她和他們不同姓呢?父親已經失去了庇護她的力量,而一向操持家務的母親並不支持她,即使她有再多的不滿,也扭轉不過命運的無情!
    她放棄了讀大學的希望,連聯考都沒有參加。沒有専長、沒有學歷的她,找工作處處碰壁,於是她開始過著一段遊手好閒的日子。沉默的父親什麼話也沒說,此時的她,真是覺得前途茫茫,連今天該怎麼過都沒有譜,更不用說明天了!
    漸漸地,兄長有了怨言,父母也覺得女兒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希望她認真地找份工作安定下來。她又何嘗願意過這樣的日子呢?找不到生命出口的她,比任何人都想離開這個家,終於她選擇了逃避,離家出走,離開這個充滿陰影的家!
    在一個下著細雨、初冬的午后,她留下一張字條,帶著簡單的行囊悄悄地步出家門。字條上只寫著:「請你們照顧我年邁體弱的父親。」
    當她走在那條父親陪著她走過無數次的小徑上,雨水淋溼了她的頭髮,淚水不斷地從眼眶裡湧出來,她不敢回頭,踩著沉重的腳步,毅然決然地從桃園南下台中,就這樣無情地拋棄幾度進出醫院的父親。
    父親因為女兒的出走又病了,二哥發電報告訴她父親因為思念她而生病,在餐廳當小妹的她,終究捨不下和她同命一體的父親,帶著愧疚的心回家,又開始過著無所事事的日子。
    「如果妳不想找份工作,就找個人嫁了吧!」過了一段時間之後,母親對她說這樣的話。
    她怎麼甘心就這樣嫁人呢?可是她又找不到合適的工作,日子真是一天比一天難過,正在她害怕會像上次一樣因為受不了家裡的氣氛而離家出走的當口,一位高中同學寄給她一封信,裡面附了一張某出版社的徵人啟事,教她無論如何也要試試看。她不願辜負同學的好意,草草地寫了履歷表和自傳寄了出去。
    很幸運的,她被錄取了,通知她去嘉義上班。她猶豫著是否該離開父親那麼遙遠,父親反倒鼓勵她接受這份工作。
    這一次,母親陪著她南下嘉義,確認這是一份正當的工作,才獨自一人回桃園。母親臨走前,不捨地對女兒說:「放假的時候,記得回家看看。」
    望著母親瘦小的背影隨著火車遠去而消失,她忽然發覺強勢又高大的母親竟然變得那麼瘦弱!霎時,她紅了眼眶,心想母親是深深地愛著她,只是不說出來罷了!
    第一次領薪水的時候,女兒高高興興地回家,拿了兩千元給父親,也拿了兩千元給母親,自己留下三千元當生活費。這也是她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個有用的人!

    半年之後,父親中風了!左半身癱瘓的父親,無法料理自己的生活起居,完全靠母親一人打理,女兒看著母親的青絲變白髮,心裡不忍,乾脆辭了工作回家。也是在這個時候,她第一次看到母親掉眼淚,當母親啜泣著說著:「老天爺為什麼要給我這個油麻菜籽的命」的時候,她也在母親的背後暗暗地流淚。
    誰也沒有想到和父親不常交談的女兒,在父親癱瘓的時候,才是他們父女倆最親近的時候。女兒使盡全身的力氣,把父親抱上輪椅,推著他走在那條兩人一起走過無數次的小徑上,她對父親說:「我們去買糖吃。」
    「我老了,吃不動了。」意識清楚且能言語的父親說。
    「那您買給我吃,就像小時候一樣。」女兒調皮的說。連她自己也覺得驚訝,竟然會和父親開起玩笑來。
    「如果我死了,妳該怎麼辦?」女兒在父親的心裡,是一塊永遠也放不下的石頭。
    女兒哽咽著說不出話來。她想呼喊一聲爸爸,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來。她緩緩地推動輪椅,想起了小時候父親騎著腳踏車載她的情景,那時候的父親像一棵大樹,有無限的力量替她這棵幼苗遮風擋雨。如今這棵大樹已然凋萎,再也無法替她遮風擋雨,反倒需要她幫他遮風擋雨,可是她這棵還沒長成的樹尚未枝繁葉茂,力量薄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大樹一天天地枯萎,一天天地傾圯!
    「人生就像一齣戲,總有演完的時候,有沒有掌聲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認不認真的演。妳媽說她是油麻菜籽的命,開不出漂亮的玫瑰花,可是油麻菜籽也有開花的時候,一人一種命,不必羨慕別人,也不要自怨自艾。」
    父親從來不曾對女兒說過這麼多話,女兒一字一句的聽在心裡,漸漸地領略出父親的語重心長,也體會出她這個形同投錯胎的孽子即將失去唯一的依靠!
    陽光消翳,暮色輕攏,晚風送來陣陣寒意。
    女兒將父親腿上的毛毯裹緊之後,說了一聲,「天黑了,我們回去吧!」即推著輪椅緩緩地往回走。
    「以後自己走這條路的時候,不要害怕,不會有事的。」父親仍然放心不下鍾愛的女兒。
    「等您的病好了,還是像以前一樣到公車站接我回家,我就不會害怕呀!」
    「再也沒有那一天了,以後得靠妳自己了。」父親的語氣裡充滿了無奈。
    女兒也明白逝去的時光不會再來,但她不願接受這樣的事實,她安慰父親,「只要好好的做復健,會好起來的。」
    她使勁地推動著輪椅,加快腳步往前走,因為她不想再聽父親說那些喪氣的話。她了解父親的病是不可能好的,但她寧可懷抱著一絲希望,即使是維持現狀也好,她願意一輩子幫父親推輪椅,也不要父親就這樣離開她。

    臥床三年之後,父親終究敵不過病魔的摧折,撒手人寰。那是中元節的前夕,母親正忙著準備祭神的事情,父親就這樣悄悄地走了,一句話也沒留下!母親再次喪偶,內心的悲慟可想而知。
    「阿叔,你說我不能比你先死,如果我比你先死,你會很可憐,如今你就這樣丟下我一個人先走,難道我就不可憐嗎?你怎麼這樣狠心啊!」母親哀傷地哭喊著。
    看著嚎啕大哭的母親,女兒的心都碎了,不只為了自己失去依靠的父親,也為了失去鶼鰈情深的母親。什麼是白頭偕老?什麼是終身相守?父親和母親這段同樣因為喪偶而結合的婚姻,二十幾年的歲月中,他們沒有吵過架,沒有紅過臉,在日曬雨淋中共同打拚,互相扶持。誰說愛情需要甜言蜜語?誰說愛情需要海誓山盟?父親和母親的愛情,在沉默中相依相守,在無言中不離不棄。奈何死神的捉弄,拆散這段令人格外珍惜的緣份,母親怎不哀慟逾恆!
    眼看著父親被黃土掩蓋,女兒終於意識到父親再也不會回來了,再也無法陪她走那條回家的小路了!落日的餘暉,照射在父親身上壟起的土堆,想到父親從此將躺臥在這陰暗潮濕的土堆之下,沒有空氣,沒有陽光,孤伶伶地一個人,怎耐淒涼!
    「爸,您放心,我會照顧媽的,我先回去了,明天再來看你。」女兒對著一坏黃土呼喊著。這是她第一聲叫了出口的「爸爸」。
    這一夜,她聽到母親幽幽啜泣的聲音。
    第二天一早,女兒拎著水桶到父親的墳地,從附近的水溝汲取一桶桶的水,澆在掩蓋父親的黃土上,使它趕快長草,以免土壤流失,大雨來的時候,父親才不會被雨淋濕。
    她環顧四周一個個被野草掩沒的荒塜,心想他們應該是父親的鄰居吧!有一些應該是父親生前的朋友,她要拜託他們照顧她不能行走的父親,有空的時候,陪她的父親聊聊天、下下棋,不要讓她的父親一個人孤獨地抑鬱終日。
    「爸,旁邊住的是阿賢伯,有事可以請他幫忙,沒事的時候也可以和他聊聊天。」「爸,昨天晚上睡得好嗎?冷不冷?我以為您會到我的夢裡來,我等了一整夜,為什麼您不到我的夢裡來?」「爸,媽哭了一個晚上,您聽到了嗎?」女兒喃喃地訴說著,也不管父親是否聽得見。在父親生前,這些話她怎麼也說不出口,此時卻對著一堆黃土說個沒完。
    時光不能倒流,人生不會重來,女兒想要和父親再相見,只能在天上,而不是在人間了!彼時他們還會是父女嗎?抑或是擦身而過相見不相識的陌生人?也許連一面之緣都沒有!
    清晨的露珠被朝陽蒸融,女兒拎著水桶走下小山崗,遇見正在澆菜的阿英伯母。
    「妳自己一個人去墳墓澆水,不會害怕嗎?」阿英伯母站起身來,眼神中流露出幾許憂傷,那是對喪家的致意。
    「不會呀,我爸爸在那裡,沒什麼好怕的。」女兒這樣回答。
    「妳爸總算沒有白疼妳。」阿英伯母感嘆一聲後,彎下腰繼續澆菜。
    女兒難過得說不出話來,她再也沒有機會孝順疼愛她的父親了。

    圓七過後的第二天早晨,女兒又拎著水桶要出門,母親叫住她說:「圓七都做過了,不用再去澆水了。」
    「可是草還沒長好。」女兒想去和父親說說話,已經成為一種習慣了。
    「我昨天傍晚去看過了,草長得很漂亮,別去了。」
    女兒怏怏地放下水桶,但想到母親也和她一樣地懷念父親,時而會到墓地去探望長眠於地下的丈夫,不禁替父親感到些許的安慰。
    她在母親佈滿皺紋的臉上,讀到了堅強與忍耐。母親失去了老伴的扶持,兒女又四散分飛,她不曾說過一句怨尤的話,總是逆來順受地認份和認命。如果躺在墓草下的父親看到此時母親的孤寂,他何忍比母親先走!
    「妳也老大不小了,該為自己的前途打算打算,正經地找份工作才好。」母親對女兒說。
    「我留在家裡陪您不好嗎?」
    「這樣不是辦法,我不能耽誤妳的前途,往後妳也只能靠自己了。」
    女兒找不到說服母親讓她留在家裡的理由,在大姊夫的介紹下,她考進了台北的某家報社,此後她即客居異鄉,放假的時候才回家陪伴母親。
    久而久之,她回家的次數變少了,對母親的關心也少了,也許是都會生活的市儈和冷漠掩蓋了她的赤子之心,每次回家也都是匆匆來回,不知何時開始,她已經不再留在家裡過夜了。當回家的那條鄉間小徑被開拓成大馬路之後,她才驚覺到家鄉的變化,才感受到母親一天天地衰老!
    時光飛逝,女兒在台北一待就是十多年,母親也在鄉下寡居了十幾年,這麼長的日子裡,母親總是倚閭而望,等望著兒女們過年過節回家團聚。好不容易盼到兒女回來,熱鬧一陣過後,又是再一次的等待!
    母親總是在她臨走時問她:「什麼時候再回來?」
    她總是回答說:「休假就回來。」
    不捨女兒離去的母親又會說:「記得常回來,以後見面的次數大概不多了,多見一次就多賺一次。」
    「不要想那麼多,我會回來看您的。」女兒又是丟下這麼一句話就匆匆地離去。
    她害怕看到母親衰老的容顏,害怕看到她期盼的眼神,她沒有盡到照顧母親的責任,沒有實現對死去的父親的承諾。
    母親在八十三歲的那一年過世,和父親去世時相距了十七年。
    不能承歡膝下、奉養雙親固然令女兒終身遺憾,但最讓她不能釋懷的,是她父母的骨灰沒有葬在一起。父親的骨骸安厝在他老家的宗祠中,和他的前妻在一起,而母親的骨灰卻和她的前夫安放在一起。她不知道在天上的父母是否同意如此的安排,對決定這件事的兄姊來說,這樣的安排是適合的,但對身為女兒的她,卻是一個永遠無法癒合的傷口。
    「執子之手,與子相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父親和母親終老不得相守,在女兒的心裡留下一分缺憾,清明掃墓的時候,她不知該往何處去,就像一根斷了的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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