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spgift118.gif (25529 個位元組) 小說世界0902
人不能回到過去,必得繼續他的程途,回頭是無用的,除非為了看看我們經過的地方,看看我們住過的屋頂上的遠煙裊繞,在往事的霧氛中裊裊散去.........。但和昔日的心情隔離最遠的,莫如幾個月的熱情,大路上拐了一個彎,景色全非,我們好似和以往的陳跡永訣了............。


長篇小說連載

半凋的向日葵〈14〉鍾將將

 
       楔子


    「不倫之戀」是離經叛道的罪愆,但刻鏤心版、不離不棄的愛情,卻是超越倫理道德之上,在丘比特的弓箭之下得到救贖。
    如果愛情單純的只是兩個男女之間的事,就像純蜂蜜般的黏膩,只有甜味卻毫無況味可言,時間久了就覺得乏味了!
    當愛神來敲你心房的門的時候,只要你一開門,祂就悄悄地溜進你的心田,撒下愛的種籽,逐漸地生根發芽!
    若要探討愛情的對錯,不如追究愛神敲錯了門,把種籽撒錯了田地,開錯了花,結錯了果!
    所以,愛情是沒有對與錯的,只有幸與不幸!
        

         
(二十)

    汝汝以隨時等待被宣判有罪的心情過日子,回台灣後就再也沒拿過畫筆,視力恢復之後,想要乘著色彩的羽翼,揮灑人生,怎奈繁瑣的現實生活,逼得汝汝心煩意亂,怎麼會有心情重捨畫筆呢?可是很奇怪,最近老是想起在美國的那段歲月,想到擺地攤賣畫的情景,那時候日子雖然難過,卻不必惶惶不可終日,如果重新再選擇,汝汝寧願留在美國。 
    張律師接到地檢署的通知,這次只通知汝汝到庭,開庭的當天,換了個年輕的男檢察官:
    「林小姐,妳認識陳可風的時候,知不知道他有配偶?」
    「我認識陳先生的時候,他的身分證上的配偶欄是空白的。」汝汝簡短的回答。
    「妳和陳可風是什麼關係?」檢察官再問。
    「我們是朋友。」
    「你們這件案子拖了滿久的,我會盡快結案,麻煩簽個名就可以回去了。」
    出了偵察庭,汝汝問張律師:「怎麼檢察官換人了?」
    「那位女檢察官請調回台中,她的婆家在台中。」張律師簡短的說明,汝汝聽了之後,在心中默禱了一聲阿彌陀佛。
    「今天這個檢察官只是想確定妳知不知道陳先生已婚,照這樣看來,應該不會被起訴。我還有別的庭要開,先走了。」
    「謝謝張律師。」汝汝謝過張律師後,一個人走在街上,腳步變輕鬆了,那個偏執的女檢察官調去台中,真是天大的好消息,當時她一心想要起訴汝汝,對汝汝的態度極盡苛刻,原來是和先生分隔兩地,大概是怕別的女人搶了她的先生吧,才會對這種案件反應過度!
    一件毫無證據、微不足道的案件,竟然纏訟了一年多還沒有結案,汝汝回想起整件事情宛若是一場令人窒息的噩夢,又好似一個笑話,人跟人之間的感情要用法律來判斷對與錯,那就不是真情了吧?既然沒有感情,為什麼王芝華不放手?
    汝汝承認自己背負道義上的責任,她不應該和可風來往;但她不認為自己應該背負法律上的責任,說什麼奪人所愛,如果是真愛,怎麼會被別人橫刀奪愛呢?說什麼妨害家庭,又不是進屋去把可風搶過來,人怎麼能夠用搶的呢?大凡有外遇問題的婚姻,皆怪罪於第三者,不管是男的或是女的第三者,都是千夫所指的罪人,那些有婚姻問題的人,為什麼從不反省自己的婚姻到底出了什麼問題!而那可笑的法律卻還要滿足人類自私的本性!
    汝汝在街上閒逛著,看看時間,已經是吃午飯的時候了,不如撥通電話約可風吃頓飯。
    可風選了一家氣氛還算高雅的西餐廳,德布西的鋼琴奏鳴曲流瀉在咖啡的芳香中,使汝汝憶起了一段往事。
    「你記得波蔻伯嗎?」汝汝提起了他們初相遇時第一次吃飯的情景。
    「妳是說巴黎那家咖啡廳嗎?」
    「真懷念巴黎那段日子,人生真的不能重來嗎?」汝汝想起了巴黎的一景一物,恨不能夠時光倒流。
    「汝汝,如果一切重新來過,妳還會選擇我嗎?」
    「你要我說真話還是說假話?」
    「當然是真話。」
汝汝沉吟了一會兒,帶點感嘆的語氣說:「若是真的能夠重新選擇,我寧可不要愛上你。」
    「妳後悔了?」可風焦急地問。
    「我是後悔了,可是後悔已經來不及了,你記得秋子嗎?那個美麗的日本女孩?」
    「當然記得,她能夠為愛犧牲一切不得不令人佩服。」
    「是呀,她真的很有勇氣,我們都無法做到。」汝汝心想如果當初可風有足夠的勇氣離開他那個家,拒絕一段沒有愛情的婚姻,她就不必一個人傷心地遠赴美國,而今也不必打官司打得這麼辛苦。
    但是,她又不得不責怪自己,回國後知道可風有婚姻的約束就該遠離這個結了婚的男人,不應該因為婦人之仁,讓自己踏上第三者的不歸路!
    「妳也為我犧牲了很多,我可不希望妳跟秋子一樣把生命都犧牲掉。」可風不是一個無情的人,他當然知道汝汝為他所做的一切。
    「如果我們在巴黎不曾相遇,你我都會活得快樂一點。」
    「我從來就不後悔認識妳,相反的,我要感謝上天讓我認識妳,是妳讓我的生命變得有意義。」可風隔著餐桌握著汝汝的手。
    「我可不這麼想,如果不是我,你會有一個完整的家。」
    「什麼叫做完整的家?沒有愛的家怎麼能叫完整呢?」
    「至少你不必經歷這些苦難。」汝汝心疼眼前這個男人,被一段錯誤的婚姻摧折得痛苦不堪。
    「我不怕苦,只要有妳在身邊,什麼苦我都不怕。對了,今天開庭的情形怎樣?」可風忽然想到開庭的事。 
    「情況還算不錯,那位兇惡的女檢察官調回台中去了,換了一位年輕的男檢察官,張律師說被起訴的機會不大。」
    「希望風平浪靜的一天趕快到來。」
    「除非你離了婚,才能真正的風平浪靜,如今離婚的官司已經輸了,怎麼可能風平浪靜?」汝汝一想到自身的處境,不由得紅了眼眶,又怕增加可風的心理負擔,只好低頭喝咖啡。
    可風雖然拿出了壯士斷腕的決心和勇氣,可是一無所有的他,對於不曾有過的經濟壓力,著實覺得前途茫茫,他到底能給汝汝什麼呢?愛情嗎?遠不及汝汝所給予他的;金錢嗎?更比不上汝汝所付出的,往後的路充滿了恐懼與不安,身為男人,怎麼無法一肩挑起男人的責任呢?不是後悔,卻是遺憾;恨不相逢,卻恨相逢。
    兩個人的生活,除了愛情,還需要彼此的包容與互相扶持,汝汝生性敏感,凡事講求完美,常會因為日常生活的細節不如意而感到不愉快,而可風甩脫不掉的婚姻是最大的隱憂,是扎刺在汝汝心中的一根尖銳的芒刺,無時無刻地刺痛汝汝的心。偏偏可風又是個粗枝大葉的人,總對於汝汝沒來由的發脾氣而覺得無所適從,是汝汝開始嫌惡他了嗎?有時候自己的確是太粗心大意,不夠體貼,難怪汝汝會不高興。
    相處久了,難免會發現彼此的缺點,若要天長地久,就得互相容忍,汝汝雖然可以包容一切,但總覺得漸行漸遠,她越想珍惜,就越覺得相處的困難,莫非這真是貧賤夫妻百事哀嗎?
    越是困境,就越需要互相體諒,汝汝不斷地這樣告訴自己,可是隱藏內心的流浪性格卻告訴她浪跡天涯的時候到了!
孤獨成長的童年,讓她想去流浪;求學時的年少輕狂,讓她想遺世獨立;及至出社會謀職,更讓她想要逃離現實得可怕的滾滾紅塵。
    安定是另一顆遠在天際盡頭的星星,永遠那麼的遙不可及,然而眼前的她彷彿就可以伸手摘下那顆星,卻反而縮手,為什麼?與其說喜歡流浪,倒不如說是害怕安定的不可得,她和可風攜手奮戰了這麼久,還是無法改變命運,命中注定他們成不了眷屬,沒有任何地方屬於她,也沒有任何一個人她可以完全擁有,在得到任何東西的同時,她早就準備好隨時都可能失去,完美主義者,相對的也都是缺憾主義者,欣賞二十九夜的朔月之美,總比等待一夜的望月來得容易,不是嗎?
    也許他們會有幸福的未來,但需要付出更多、更大的代價,在她已經付出所有之後,想要再給予,恐怕也已經力不從心了!尤其當她想到可風那斬不斷的婚姻關係,是隨時都可能引爆的不定時炸彈。「強摘的果子不甜,強求的婚姻不圓」,婚姻這條路,莫非和汝汝無緣!
    每天煮飯、洗衣、拖地板,這些生活瑣事消蝕了汝汝的理想,如果是名正言順地為一個家庭奉獻也就罷了,怎不知她到頭來都是為他人做嫁衣裳呢?漸漸地,汝汝為自己的前途感到失落,她該為自己打算?還是為可風著想?在等待檢察官的判決以前,汝汝默默地在摸索著,摸索自己生命的另一個出口。
    這天可風照例接汝汝下班,等汝汝一上車就迫不及待地說: 「告訴妳一個好消息,」話還沒講完,汝汝就開玩笑的說:「你離婚了?」
    「妳怎麼老提這件事!」原本興高采烈的可風,馬上被澆了一頭冷水。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有什麼好消息?」汝汝怕可風不高興,連忙道歉。
    「張律師打電話來,說檢察官判決不起訴。」
    「阿彌陀佛!對方有沒有上訴呢?」
    「那可能要等一段時間才知道。」可風被汝汝這麼一問,覺得自己高興得太早了。
    「既然不起訴,是不是再委託張律師提離婚呢?」可風離婚與否才是汝汝最關心的。
    「現在那有錢付律師費?」可風有他的為難之處。
    「這個我來想辦法。」汝汝心裡盤算著該怎樣籌到這筆律師費。
    一個星期以後,汝汝拿了五萬塊給可風,「這是五萬塊,如果你還願意離婚,明天去找張律師,請他再提一次離婚訴訟。」汝汝用信用卡僅剩的額度借了現金出來。
    「我明天就去。」可風對汝汝心存感激,但他知道說什麼都是多餘的。
    可風慶幸自己遇見汝汝,但也不免遺憾自己從一開始就選擇錯誤,他不能恨父母草率的決定擔誤了他的一生,只能怪自己沒有勇氣違逆父母的安排,怪自己當初沒有勇氣拋棄一切選擇汝汝,以致造成今天的一無所有,回頭無路,前進有重重的障礙,想方設法想要多賺點錢,總是想得多,做得少,青春歲月被磨蝕殆盡,還賸多少衝勁動力?再建一座城堡,似乎已力有未逮了,要想重新來過,天上的神願意給他時間嗎?這幾年的心力交瘁,體力明顯地差多了,恐怕還未東山再起就已日薄西山了!歲月啊歲月!前面的歲月白過了,好不容易遇到了汝汝,後面的歲月是否能有多一點的時間,和汝汝相守相伴呢?
汝汝比可風堅強,這些日子以來一直扮演著救火隊的角色,不管是金錢上的、精神上的,她那寧可苦自己而不忍心看別人受苦的個性,在遭受橫逆的時候,總是默默地一肩扛起,她那薄弱的身軀,還能承受多少的風霜呢?
    往事如煙,隨風飄逝;來日如夢,杳然無蹤,她曾經期許自己像株向日葵,不畏烈日陽光的曝曬,去構築願景,追逐夢想,可現在的她,寧願像朵曇花,在眾人熟睡的深夜,瞬息綻放,隨即凋萎。
    她陪著可風度過這段悲慘歲月,綻露了她的芬芳,是否該到了結束的時候呢?她不是刺鳥,沒有那麼偉大的精神,筋疲力竭的她,必須為自己的生命找一個出口,一個逃出愛情藩籠的出口。
    汝汝在百番思量之後,竟然決定再次的遠走他鄉,因為她的遠走,可以讓可風的離婚官司打得無後顧之憂;因為她的遠走,可以讓可風沒有太多的負擔;也因為她的遠走,即使可風的官司輸了,他還可以選擇是否回去那個他一手建立的家。她知道這樣做會傷了可風的心,但為了讓可風有再一次選擇的機會,以免他終身遺憾,她必須忍痛割捨。於是她悄悄地辦了美國的簽證,隨時都可以離去。
    中秋節的前夕,高等法院檢察署寄來了掛號信,汝汝的心情頓時變得沮喪不安,是對方的上訴通知嗎?她害怕再上法庭,害怕再去面對審判,忐忑不安地拆開信封,原來是不予起訴的判決書,對方的確有再提起上訴,但被駁回,這算是遲來的正義嗎?她不敢認為這是所謂的正義,至少王芝華的心中不這麼認為,在可風沒有正式離婚之前,她隨時都有可能再把汝汝告上法庭!
    算算時間,這件官司拖延了快兩年,這兩年來,汝汝的頭上添了白髮,臉上多了皺紋,她等這張紙等了快兩年,終於等到了,可是她不知道會不會有第二次,若是對方窮追不捨,而她又和可風同居,要再一次太容易了,畢竟對方還是可風法律上認許的妻子。
    也許真的到了該走的時候了,再一次地棄可風而去,理由竟和第一次一樣,但這一次她學會了取捨,她讓可風自己去面對離婚的官司,在可風沒有離婚之前,她不會再回來。
    「風,我明天要回鄉下去看看媽媽,她最近身體不太好,可能會住幾天,你可要好好照顧自己。」汝汝狠不下心一走了之,隨便找了個理由,使可風沒有挽留的機會。
    「我陪妳回去。」可風一向順從汝汝,願意為她做任何事。
    「你不用上班嗎?」
    「那這幾天沒人做飯給我吃哦!」
    汝汝霎時紅了眼眶,丟下可風一個人,是對?是錯?她是可風那一段婚姻的殺手,美其名是使他脫離苦海的幫手,如今卻又要撒手讓他掉入另一個痛苦的深淵,原來在她善良的外表背後,隱藏著一顆殘酷的心!
    「就當放我幾天假嘛!」汝汝強迫自己不要掉眼淚。
    「已經不耐煩為我煮飯洗衣嘍!好,就放妳去好好的休假,經過了這麼多的磨難,妳也該輕鬆一下了。」可風有時候真的天真得讓人心疼。
    想到要再次的逃躲,想到自己的冷酷無情,汝汝幾乎心碎。但一想到那個可怕的女人絕不可能輕易地就此罷休,一陣寒顫從心頭湧起,雖然她有充分的理由反擊,但對一個蠻橫不講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人,再多的理由也無濟於事,她已經是一樁婚姻的劊子手,不能再做個殺人的劊子手,為免於製造更多的困擾,她不得不再次地選擇逃避!
    往機場的巴士,在向晚的微風中奔馳,夕陽映照著汝汝的閃爍淚光,可風的身影,在盈盈的淚光中不斷地浮現。臨上飛機前,她寄出了第一封應該也是最後一封給可風的信。
    「風,當你收到這封信時,我已身在美國的土地上,不是我不愛你,也不是你愛我不夠,選擇離你而去,是百般思量後的決定,如果恨能減輕你的心痛,我不會奢求你的諒解,但當你遇到任何困難時,請不要忘記要像那幅向日葵一樣,永遠面對陽光。再見了,我此生最後的男人。汝汝。」
    可風看完信後,愣愣地凝視著牆上那幅向日葵,他百思不解在經歷過那麼多的磨難之後汝汝為什麼離他而去?忽然間,他看到盛開的向日葵全都凋萎了,但他輕聲的告訴自己:
    「花謝了,是為了等待下一季的花開,汝汝,我等妳回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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