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spgift118.gif (25529 個位元組) 小說世界0806
人不能回到過去,必得繼續他的程途,回頭是無用的,除非為了看看我們經過的地方,看看我們住過的屋頂上的遠煙裊繞,在往事的霧氛中裊裊散去.........。但和昔日的心情隔離最遠的,莫如幾個月的熱情,大路上拐了一個彎,景色全非,我們好似和以往的陳跡永訣了............。


長篇小說連載
半凋的向日葵〈8〉鍾將將

 
       楔子


    「不倫之戀」是離經叛道的罪愆,但刻鏤心版、不離不棄的愛情,卻是超越倫理道德之上,在丘比特的弓箭之下得到救贖。
    如果愛情單純的只是兩個男女之間的事,就像純蜂蜜般的黏膩,只有甜味卻毫無況味可言,時間久了就覺得乏味了!
    當愛神來敲你心房的門的時候,只要你一開門,祂就悄悄地溜進你的心田,撒下愛的種籽,逐漸地生根發芽!
    若要探討愛情的對錯,不如追究愛神敲錯了門,把種籽撒錯了田地,開錯了花,結錯了果!
    所以,愛情是沒有對與錯的,只有幸與不幸!
  

     
(十四)

    可風找到一個當律師的趙姓同學,委託他提出離婚的訴訟,以一般的法律常識分析,再加上趙律師的自信滿滿,汝汝的心情平復了許多,心想這個官司應該是穩贏的,從來沒想過婚姻生活的她開始編織一個兩人的世界,一個溫暖的房子、溫暖的家,如果可以的話,生個可愛的小孩,算命的說過她會有一個很出色的小孩,人在踫到厄運的時候,總是變得宿命又迷信。
    厄運彷彿就將遠去,汝汝的生命中,第一次出現美好的願景。
    可是好事不常有,好景不常在,地檢署寄來傳票,妨害家庭的罪名,真的落在汝汝的頭上了。
    這輩子她從來沒有上過法庭,自問一向奉公守法,連交通規則都從不違反的她,怎麼會成為被告者?她錯了嗎?如果有錯,她也付出過代價啊,遠走異國四年多,心靈所受的磨難,難道扺不過法律的懲罰嗎?
    自始至終,她都無心介入可風的婚姻,只是愛情罷了,為什麼婚姻制度不見容這種默默的愛情呢?換做她是個有夫之婦,丈夫愛上了別的女人,她又會如何呢?紛亂如絲的思緒,使她方寸大亂,一時之間,生活充滿了恐懼與不安。
    可風所受的壓力,當然不比汝汝少,離婚的民事官司和妨害家庭的刑事官司,增添了他許多白髮,諷刺的是他被告妨害家庭,妨害的,竟然是自己耗盡心血建立的家!
    一個沒有愛的家、一座沒有愛的城堡,他寧可捨棄、寧可不要。
    自從結婚以後,為了維護岳家的事業,從早到晚不停地忙碌,應付銀行催款,應付債主上門,晚上拖著疲累的身軀回到家裡,看到的是滿室的髒亂、冷清的房子。王芝華每天沉迷牌桌上,三更半夜才回家,小孩子是可風的父母在照顧,這樣的地方叫做家嗎?
    若說婚姻是一個人的歸屬,為什麼婚姻卻是可風的墳塚?岳家所欠的債務太龐大了,不得已連自己家的公司也賠進去,算是做到了仁盡義至,可是芝華仍然不知感激,予取予求,需索無度,跋扈囂張的個性連可風的父母都受不了,這樣的婚姻,這樣的生活有什麼意義? 
    世事無常,誰也沒辦法預料下一分鐘會發生什麼事情,可風竟然在這多事之秋生病了,檢查的結果雖然是良性的耳下腫瘤,醫生建議最好是住院動手術,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反正再壞的情況也不過如此,若能一了百了豈不更好!」可風原想安慰汝汝,卻使汝汝紅了眼。
    「你可以一了百了,留下我一個人受苦,你好狠的心。」
    「汝汝,對不起,是我拖累了妳,不但沒能讓妳過好日子,反而讓妳受委屈。」
    「如果你覺得對不起我,就聽醫生的話,住院開刀,你還有很長的人生可以彌補我。」
    「汝汝,我願意用一生的時間來彌補妳,和妳在一起是我此生最大的幸福,但卻是妳的不幸。」
    「我從不後悔認識你,愛情是沒有理由的,不管上天怎麼安排,你永遠在我的心中。」汝汝依偎在可風的懷裡,聽著可風砰砰的心跳聲,感受到片刻的幸福。
    醫生排定了住院的時間,又正好是妨害家庭案件開偵查庭的時間,應驗了「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的「金科玉律」。
    手術的前一天,汝汝陪著可風住進了醫院,在簽手術同意書的時候,汝汝內心感嘆著:
    「這不是家屬才有資格簽嗎?我是什麼身分!」心愛的人要和死神搏鬥,自己卻是妾身不明,又有官司纏身,如果生病的是自己,那該多好!
    做完例行的術前檢查,可風有些遲疑。「汝汝,萬一手術後,我變得嘴歪眼斜,妳會不會不要我?」
    「那最好了,你就不會到處去風流了。」汝汝開玩笑地說,其實內心在憂慮著,倒也不是怕他變得嘴歪眼斜,而是擔心手術的危險性。
    雖然醫生說這是個小手術,一兩個鐘頭就結束了,但每個手術都有危險性,萬一他因為麻醉而昏迷不醒該怎麼辦?
    「如果我一睡不醒,妳就解脫了。」
    「你好自私,想留我一個人在世間受苦。」
    「妳跟著我受了這麼多的苦,我真的不忍心。」可風緊握著汝汝的手。
    「現在你我要後悔都太晚了,你就好好休息吧,不要胡思亂想。」汝汝要可風不要亂想,其實自己早已心亂如麻。
    「晚上妳回去休息,不用陪我,明天下午還要開庭呢。」
    「好,你也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就過來。」
    這一夜好長好長,明天該如何應付檢察官的訊問?王芝華會有什麼動作?可風的手術會順利嗎?汝汝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思緒,只好吃了鎮定劑,勉強自己上床睡覺,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吧!
    第二天一早,汝汝就到了醫院,看到走廊上來來往往的家屬、病患,不禁感觸良多。
    人類主宰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卻無法主宰自己的生老病死,每一分鐘都有人生病、每一分鐘也都有人死亡,汝汝還真希望下一分鐘死亡的就是她自己,死了,一切都了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將相今何在,荒塚一堆草沒了。」這首紅樓夢裡的好了歌,忽然在汝汝的腦海吟唱著。紛紛擾擾、吵吵鬧鬧,什麼時候才是個了局呢?
    佛家講的戒貪、戒嗔、戒癡,為何一般人都做不到呢?生老病死,七情六慾,聚散離合,要如何好生好死,好聚好散呢?人生匆匆數十載,到頭來還不是白骨一堆,為什麼要活得那麼辛苦?
    可風在病房裡看報紙,見汝汝進來,一晚上的憂慮全沒了,昨晚他像小孩般地害怕汝汝會棄他而去,現在汝汝來了,他也不管病房裡還有其他的病人,趕緊把汝汝抱在懷裡,使汝汝嚇了一跳。
    「怎麼了?」
    「我想妳,一晚上都想妳。」
    「才一晚上不見就想了?」
    「人家離不開妳嘛!」
    「你不是說要一了百了嗎?怎麼現在又離不開了?」
    「我怕妳離開我。」可風有時候還真像個小孩子。
    「別鬧了,吃早餐沒?」
    「醫生說昨晚十二點以後不能進食,妳忘記了?」
    「那你肚子餓扁扁囉。」汝汝摸摸可風的肚子。
    「這是醫生證明,交給趙律師,下午出庭的時候,講話的語氣軟一點。」可風不放心地交代著。
    刑事案件的被告一定要出庭,不能全權委託律師,若無法出庭,必須要有正當理由,所以可風必須出示醫生證明。
    「趙律師怎麼說?你沒問他檢察官可能問些什麼?我們該如何對答?」
    「他說提早二十分鐘到,見面再談。」
    時間在忐忑與焦慮中一分一秒的過去,汝汝能夠體會可風此刻的心情,就好比她即將要動眼角膜手術一樣,充滿著不安與恐懼,安慰鼓勵的話,她說不出口,只能陪著他、守著他。
    下午一點半,護士終於通知進手術房了,汝汝幫可風換上了手術衣,護士推著輪椅,穿越景福通道,一路上汝汝緊握著可風的手,內心不停地祈禱著。
    下午二點,可風被推進了手術室,臨進手術室前,可風緊握著汝汝的手說:「不管發生什麼事,記得要像向日葵一樣,永遠面對陽光。」
    汝汝目送可風進入手術室,手上猶能感受到可風緊握的餘溫,她祈求上帝給可風一條生路,為她和可風開一扇門,一扇通往幸福之路的門。
    汝汝匆匆地往台北地檢署走去,穿過二二八和平公園,午後的陽光和煦溫暖,公園裡的遊客優閒地散步著,汝汝緊張不安的心情,無遐享受風和日麗,更無心駐足欣賞公園的美景,頭頂上是晴空萬里,內心裡卻是烏雲密布,怎麼會淪落到由法庭來決定自己的前途呢?
    到了地檢署,趙律師已經在庭外等候了,「醫生證明帶來了嗎?刑事庭律師只能陪在旁邊,不能代為發言,只有在結辯的時候才可以發言,妳要自己回答檢察官的問題。」汝汝的心情更加沉重,律師不能幫忙,她得孤軍奮戰。
    法警叫了名字,汝汝和趙律師進入偵查庭內,還沒開始詢問,檢察官即說:
    「被告林汝汝,我們都是女人,妳為什麼要做出傷害女人的事?妳難道不知道介入別人的家庭是不道德的嗎?……」
    面對著這個年輕貌美檢察官的咄咄逼人,汝汝瞠目結舌,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好像一個犯了校規的小學生接受老師的責罵,毫無辯駁的餘地。難道進法庭都要被訓斥一頓,才開始審訊嗎?
    趙律師沉默地站在旁邊,不發一語,原告在一旁振振有詞地指責著,檢察官一副盛氣凌人的架式,汝汝覺得快要窒息了,法庭不是很神聖的地方嗎?怎麼還沒審問就先定罪了呢?就算是殺人嫌疑犯,也要先審訊再判刑吧!這場官司看來是輸定了。
    「報告檢察官,」趙律師終於說話了。
    「陳可風和王女士還有一樁離婚的民事案件還沒有判決,是不是應該等判決之後再確定是否妨害家庭?」
    「什麼時候判決?」檢察官帶點輕蔑的口氣說道。
    「聽說已經判決了,但還沒有收到判決書。」
    「那我們就等判決書下來再說,如果確認離婚,這件案子就不成立了。」汝汝聽了,總算還有一線生機。
    結束偵訊,出了偵查庭,趙律師對汝汝說:
    「法庭是說謊的地方,人有時候不要太老實。」
    汝汝聽了,感到一陣錯愕,難道台灣的司法沒有公平正義嗎?心裡暗自責怪趙律師沒有事先說明,但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她急急地趕到醫院,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
    恢復室裡沒看到可風,問護士,護士說還沒從手術室出來,不是說一兩個鐘頭就好了嗎,怎麼到現在還沒出來,是不是出了問題?
    汝汝在恢復室外,焦急地等候著,一向沒有宗教信仰的她,一時之間,上帝、菩薩、阿彌陀佛,全湧上了心頭,不停地祈禱再祈禱,模糊的雙眼滿盈著淚水,脆弱的她,已經再也經不起任何打擊了,她不能失去可風,在這個世界上,可風是她唯一的依靠,她不能沒有他。
    牆上的時鐘拖著牛步,一秒一分慢慢地走著,汝汝在恢復室外的走廊上,坐下又站起,站起又坐下,手中的雜誌一個字也看不下去,別的病人一個個被推入恢復室,就是沒有可風,這種等待,比以前等待和可風見面更令人焦慮千百倍。
    在手術室裡的可風,是怎樣和死神戰鬥?他會不會就此撒手而去,不願回到汝汝身邊?分分秒秒都是令人窒息的煎熬,讓汝汝覺得快呼吸不過來了。
    「陳可風的家屬?」可風終於被推出了手術室,已經是下午六點鐘了,整整三個半鐘頭的手術時間,可教汝汝急壞了,現在總算鬆了一口氣,看到可風右半邊的臉包著厚厚的紗布,汝汝哽咽著。
    在恢復室裡待了一個多小時,值班護士急著想下班,可風還沒完全清醒,就要被送回病房,漫長曲折的景福通道有點顛簸,昏沉沉的可風閉著雙眼,夢囈般地說:
    「汝汝,嘴巴有沒有歪歪?」
    汝汝沒聽清楚,俯身問道:「你說什麼?」
    推著病床的護士倒聽得清楚:「他說嘴巴有沒有歪歪。」
    汝汝終於笑了,心中的那塊大石頭終於放了下來,可風回來了,沒有拋下她讓她一個人獨活於世上,霎時,一直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像決堤般地滴落下來。
    一個禮拜後,可風出院了。
    遠離醫院的蒼白與寂寞,回家的感覺真好,看到牆上的那幅向日葵,想到自己在死神面前轉了一圈回來,更應該像向日葵一樣,永遠面對著太陽而毫無畏懼地去面對他迎面而來的問題。他終於領悟了一個道理:當你背對太陽的時候,看到的是自己的陰影;當你面對太陽的時候,看到的永遠是燦爛的陽光。
    拋家棄子的沉重罪名,是他生命中的陰影,但他也盡了為人夫、為人父的責任和義務,這個陰影,他可以了無遺憾地拋卻於身後,而迎向他生命的燦爛陽光,汝汝就是他生命的陽光。
    雖然他和汝汝都負債累累、雖然他們都官司纏身,可是他堅信,只要他們緊握著對方的手,互相扶持,一定能夠迎向陽光,走向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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