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spgift118.gif (25529 個位元組) 小說世界0804
人不能回到過去,必得繼續他的程途,回頭是無用的,除非為了看看我們經過的地方,看看我們住過的屋頂上的遠煙裊繞,在往事的霧氛中裊裊散去.........。但和昔日的心情隔離最遠的,莫如幾個月的熱情,大路上拐了一個彎,景色全非,我們好似和以往的陳跡永訣了............。


長篇小說連載
半凋的向日葵〈6〉 鍾將將

 
       楔子


    「不倫之戀」是離經叛道的罪愆,但刻鏤心版、不離不棄的愛情,卻是超越倫理道德之上,在丘比特的弓箭之下得到救贖。
    如果愛情單純的只是兩個男女之間的事,就像純蜂蜜般的黏膩,只有甜味卻毫無況味可言,時間久了就覺得乏味了!
    當愛神來敲你心房的門的時候,只要你一開門,祂就悄悄地溜進你的心田,撒下愛的種籽,逐漸地生根發芽!
    若要探討愛情的對錯,不如追究愛神敲錯了門,把種籽撒錯了田地,開錯了花,結錯了果!
    所以,愛情是沒有對與錯的,只有幸與不幸!
  
     
     
(十)

    車行緩緩,鄉間小路蜿蜒在葡萄園間,一路上,有人勤奮的工作,有人優閒的散步,史蒂芬和汝汝像對出遊的伴侶,悠哉遊哉地時走時停,雖然是七月盛夏時節,艷陽高照,徐徐的涼風在乾燥的空氣中迴盪,竟吸聞不出一點暑熱的氣息。
    史蒂芬循著汝汝給他的地址,往隔壁的村子開去,逢人便問是否認識杜克這個人,約莫走了一個小時,來到一爿農莊,就是地址上所寫的門牌號碼。 
    一位老先生在屋前篩選葡萄,史蒂芬和汝汝下車走了過去, 「日安,先生,請問這裡是否有位杜克希爾斯先生?」史蒂芬很有禮貌的打招呼。
    「誰找杜克希爾斯?」老先生瞇著眼睛打量著史蒂芬和汝汝。
    「我的名字叫汝汝,是杜克在巴黎唸書時的朋友,從台灣來的,請問杜克住這裡嗎?」汝汝一個字一個字地慢慢發音,唯恐老先生聽不懂她的腔調。
    「從那裡來的?我沒聽過那個地方,杜克希爾斯已經不住這裡了,妳到巴黎去找他吧!」
    「先生,請問您是……」史蒂芬彬彬有禮地問。
    「我是杜克的父親。」
    「希爾斯先生,杜克有留下巴黎的地址嗎?」
    「沒有。」老先生已經有點不耐煩了,自顧自地篩選葡萄。
    汝汝拉拉史蒂芬的衣袖,示意史蒂芬可以走了。
    「謝謝你,希爾斯先生。」汝汝和史蒂芬道了聲謝,即驅車離去。
    「妳為什麼不讓我問清楚?」史蒂芬不明白汝汝拉他的衣袖用意何在。
    「我記得杜克曾經告訴我他的父母反對他到巴黎學畫,看他父親的神色,好像不太願意提起杜克,再問下去也得不到結果。」
    「那就算了,也許妳到巴黎的時候會遇見他也說不定。」
    「希望如此。」汝汝滿懷的喜悅,瞬間消失了。
    史蒂芬把車停在一棵大樹下,拿出野餐籃,在草地上鋪上大方巾,兩人席地而坐,享受野餐的樂趣。
    「汝汝,不要失望,妳會找到他的。」史蒂芬安慰汝汝。
    「其實我早就料到他不會回來這裡,所以也沒什麼好失望的。」
    「妳既然知道他不會回來,為什麼還要找他?」
    「或許是為了憑弔一段哀傷的戀曲吧!我想知道他是不是鍾於情感,是不是忠於自己。」
    「結論呢?」
    「知道他留在巴黎,我反而覺得安心,代表他忠於自己,忠於理想,忠於藝術。記得我告訴過你秋子的故事嗎?」
    「那個日本女畫家?」
    「是的,杜克就是秋子的男朋友。他還留在巴黎,表示他並沒有忘記秋子為他所做的犧牲,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很多有情人,不是嗎?」
    「當然,我的眼前就有一位。」史蒂芬看著汝汝,欲言又止。
    汝汝覺得史蒂芬好像有話要說,抬眼望著他,兩人四目相對的時候,四周靜悄悄的,小鳥不叫了,風也不吹了,汝汝感到心動,但那種心動的感覺一閃而過。
    「史蒂芬,你有女朋友嗎?在美國沒看你交過女朋友,回來法國也沒聽你提過,你該不會是……」
    「是什麼?」
    「我不敢說,你會罵我。」
    「知道我會罵妳就不要說。」
    「那你真的是?」汝汝為這個大發現驚奇不已,還真以為史蒂芬是個同性戀,沒想到就在這個時候頭被敲了一下。
    「是妳的頭啦!」
    汝汝摸摸頭,「不是就不是嘛!幹嘛打我。」
    「我當然不是,妳幹嘛亂說話。」
    「我只是猜測,又不是故意的。沒見你交過女朋友,感到好奇呀!」
    「誰說我沒交過女朋友?」
    「你交過女朋友?我不相信,怎麼沒聽你提起過?」汝汝有一段痛苦的愛情故事,也想聽聽別人的愛情故事是怎麼樣的。
    史蒂芬的眼神飄向遠方,彷彿在遙想一段陳年往事,許久才回過神來。
    「我曾經認識一個女孩子,應該說是青梅竹馬的朋友,就住在我們村子裡。」史蒂芬停頓下來,好不容易遺忘的往事,再回想起來不勝唏噓。
    「那你這次回來她怎麼沒來看你?」汝汝還搞不清楚狀況。
    「她離開這裡已經四年多了。」
    「去那裡?」
    「巴黎。她嚮往繁華熱鬧的大都市,認為留在鄉下沒出息,要到巴黎去追尋她的夢想。」史蒂芬的眼神又飄向遙遠的地方,宛如在找尋伊人的芳蹤。
    「她就這樣走了?」
    「她要離開之前曾經問我願不願意跟她一起走,但我寧可留在這裡,我的下半輩子也要在這裡度過,所以我們就這樣分手了。」 四年多的遺憾並沒有被時間撫平,一段逝去的戀情,可以在心中存留很久很久。
    「可是你還是離開了這裡去了美國。」
    「心愛的人離我而去,讓我覺得好像世界末日,灰心喪志得一蹶不振,我的父母看到我這個樣子,建議我換個環境,希望我振作起來,因為這樣我才到美國唸書,才有機會認識妳。」
    「哈,原來你跟我一樣,是去美國療傷止痛的,還大言不慚地教我忘了過去,你自己呢?」汝汝想要把史蒂芬從痛苦的回憶中拉出來,詼諧地調侃自己。
    「可是我掩藏得很好,也很享受在美國的生活,不像妳一天到晚愁眉不展。」
    「看來我們是同病相憐嘍!」汝汝調皮地吻了一下史蒂芬的臉頰。
    這一吻,是同病相憐?是惺惺相惜?抑或是愛苗的滋長?汝汝自己也迷惑了,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舉動。
    史蒂芬對這突來的一吻感到驚喜,法國人視擁吻為很平常的事,可是這一吻來自於汝汝,就顯得有點不平常。
    兩個為了情傷遠渡重洋的人在他鄉交會,各自隱藏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故事,彼此伸出友誼的手互相扶持,日久生情,也許愛上了對方還不自知,一個自然而然的動作透露怎樣的訊息?在潛意識裡,他們因為愛情受過傷害而作繭自縛,刻意地躲避新的戀情,把心門關閉,可是當愛情發生的時候,是順其自然的接受?還是駭然的抗拒呢?
    「汝汝,妳回台灣以後,我們大概沒有機會再見面了!」史蒂芬找不出任何理由挽留汝汝,畢竟他知道汝汝有不得不回去的理由。
    汝汝感受得到史蒂芬的心情,卻不願卸下自己的心防,面對令人苦惱的眼疾,她又能對未來企求些什麼呢?
    「我會永遠記得你的,史蒂芬。」
    「不管妳人在那裡,我都會為妳祝福。」
    一種說不出什麼滋味的悸動在汝汝的心裡游移,她絕不能輕易地編寫出一首異國戀曲,秋子和杜克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何況可風的影子時常在腦海中浮現,她怎能輕易地就忘了。
    「你不是說要活在當下嗎?過去的事情太無聊,未來又太遙遠,讓我們好好享受這幾天難得相聚的時光吧!」
    「好啊,妳想到那兒去玩,我都樂意奉陪。」
    「這裡就是最好的地方,其實我那兒也不想去,只想待在農場裡過幾天清靜的日子。」
    「那太簡單了,在普羅旺斯妳可以享受充分的寧靜。」
    「我打算在這裡停留一個禮拜,再到巴黎,給自己兩三天的時間,逛逛博物館,然後就直接回台北。」
    史蒂芬彷彿已經感受到離情不捨,奇怪的是,在美國的時候並沒有這樣的感覺,為什麼這幾天相處之後,對汝汝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在勃根斯的時候,在那狹窄的巷弄裡,他真的想要與汝汝交合為一,想要吸嗅她肌膚的芳香。
    在夢中,汝汝赤裸著身體,在冰天雪地中哆嗦著,晶瑩剔透的肌膚白得像雪,史蒂芬找不到任何衣物或毛毯使她溫暖,因為他也是赤裸的,於是他想用自己的身體讓汝汝取暖,可是他越想靠近,汝汝離他越遠,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上,他赤裸著雙腳,拚命地往前跑,奈何雙腳深陷雪地中,使他筋疲力竭,汝汝還是在前方哆嗦著。
    這樣的夢境,冰雪的寒冷曾經多次使史蒂芬從夢中驚醒,醒來之後,汝汝赤裸的、白潔無瑕的胴體總在眼前漂浮一段時間,及到清晨的陽光趕走夜晚的黑暗,才發覺原來是一場夢!
    汝汝在史蒂芬家的農場度過一個禮拜從來沒有過的優閒生活,身與心都好似被純淨的山泉洗滌過,無比的輕鬆暢快,活在當下的感覺真好,沒有沉重的記憶,亦沒有無法想像的未來,只有此時此刻,只有眼前的瞬間,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充實的,都是了無遺憾的,就連離別的悽傷也包含了心滿意足的喜悅。
    一個人搭火車到巴黎,一路上想的是普羅旺斯,是葡萄發酵的酒味。
    一個雙眼模糊、孤孤單單的女子,在一條沒有國度的路上流浪,左搖右晃地又將回到那首巴黎戀歌的起點,也是終點的地方。再訪巴黎,若不是想要憑弔逝去的戀情,會是什麼呢?該不會為自己找一個從頭開始的藉口吧?
    住進曾經和可風在巴黎住過的飯店,重溫可風的溫柔,那麼多年的時空相隔,模糊了走過的足跡,模糊了說過的話語,心底的那份感覺,好像也有點失真了!
    流浪的人要回家了嗎?流浪的心有所歸屬了嗎?汝汝問內心裡的那個自己,可是聽不到回答的聲音,於是汝汝告訴內心裡的那個自己:管他是終點還是起點,既來之則安之!
    塞納河畔依舊瀰漫著濃濃的咖啡香,汝汝找了一個能夠欣賞河景的露天咖啡座,享受巴黎獨有的浪漫。
    『我叫陳可風,也是台灣人,是否有榮幸請妳吃晚餐?」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汝汝回頭望望,原來是幻覺!那是和可風相遇時他所說的第一句話!
    可風!這個令人心碎的男人,生活過得好嗎?事隔多年,為什麼總是輕易的就想起他?
    緣起緣滅,愛得再深,想得再多,也敵不過上蒼的安排,一切隨緣吧!
    河風吹送過來一陣陣法國香頌的旋律,秋子曼妙的身影隨著樂音翩翩起舞,汝汝揉揉模糊的眼睛,想要看清楚秋子美麗的容顏,只見那輕柔曼妙的舞影飄然躍進塞納河裡,隨著塞納河的流水,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個為愛而香消玉殞的浪漫故事,一首用生命譜就的戀歌,有多少人記得?或許連主角都忘了該怎麼哼唱那首歌的曲調了吧!
    對了!杜克,景物依舊人事已非的巴黎,至少還有個朋友杜克在這裡,但是要怎樣才能找到他呢?到學校找畢業紀念冊嗎?還是交給緣份吧!如果有緣的話,也許在某條街上或某個廣場會踫到,經過這幾年來的洗練,汝汝學會了凡事不強求,也不期盼生命會有任何的驚喜與奇蹟,該來的總是會來,該走的就放手讓他走吧!
    那幅向日葵的真蹟依然靜靜地在博物館的牆上綻放著,半凋的那一朵還是低著頭未曾全然凋落,即使千百年後,它依然如此,而生命卻不然,時間會催老容顏,會消蝕生命,會讓感情消失,所有的屈辱和榮耀會隨之死亡幻滅!
    世間唯一的永恆,不是物質的擁有,不是心靈感受,只有時間,只有穿梭宇宙的時間才是唯一的永恆,才是主宰生命的那隻魔手!人類再偉大,也敵不過時間的力量呀!
    再訪巴黎,汝汝體悟了許多,也如願地再次看到了那幅向日葵,不論往後人生的路上有怎樣的挫折或喜悅在等著她,她都準備好了去承受,去迎接。
    再別巴黎的心情是冷淡的,是一去不返的毫無留戀。在開往機場的巴士上,汝汝瞥見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就在香榭麗舍大道上,那是杜克?沒錯,就是杜克,儘管多年不見,她還是清楚的記得杜克的身形長像。
    杜克在香榭麗舍的街道上當個街頭藝人,這個放棄葡萄園追求藝術的鬥士,是否還記得和秋子那一段用生命寫下的戀曲呢?汝汝在車上投以祝福的眼神,這短暫的一瞥,使汝汝覺得不虛此行。

     
(十一)

    當飛機降落中正機場的那一瞬間,汝汝分不清這趟旅程是回家?還是做客他鄉?暌違四年多的台灣,讓她感到陌生,像一個小孩走失於人群中的恐懼感如一股冷風般地襲來,她到底應該屬於那裡,頭頂上是寬闊無垠的天空,腳下卻沒有一片可立足的土地,流浪了那麼久卻一事無成,有的只是滿心滿身的傷痕和一雙模糊的眼。
    機場巴士奔馳在高速公路上,往事如兩旁的路景般飛快地浮掠過腦海,她該向可風取回那幅向日葵嗎?重逢是喜是悲?抑或是那齣未落幕悲劇的延續呢?也或許他早就忘了闊別已久的故人了!
    台北市依舊街燈閃爍,依舊人車嘈雜,面對無所適從的車水馬龍,百般掙扎,終於鼓足了勇氣,還是撥了電話給可風,說是要拿回那幅向日葵,其實是想聽聽他的聲音。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陣子後,才聽到近乎哽咽的聲音說:
    「汝汝,是妳嗎?妳在那裡?」
    「我剛到台北。」
    「我可以見妳嗎?我好想妳。」
    汝汝遲疑了一會兒,深怕這是一個錯誤的決定,可是想想自己無處可去的窘境,莫非要讓自己流浪街頭嗎?這麼晚了又不方便回鄉下去,真恨自己為什要決定回來。
    「我在塔城街的巴士車站。」汝汝心裡還是猶豫著。
    「我馬上來,妳等我。」
    昏黃的街燈,映照著汝汝瘦長的身影,沉重的行囊,裝束的是隨時可以拋棄的身外之物,還是永遠揮抹不去的沉重記憶?往事啊往事,原來這四年多來,汝汝的心一直在這裡,從來沒有離開過,而今重回舊地,是物是人非事事休,還是重蹈覆轍呢?後悔打那通電話,卻又期盼著能見到可風,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要鎮定,但怎麼樣也掩飾不了緊張焦慮的心情。
    「汝汝,對不起,路上紅燈太多了,等累了吧?」可風幫汝汝把行李搬上車。
    一路上汝汝強忍著激動的情緒,不知如何開口,連一句問好都忘了,看著身旁這位她依然心愛著的人,他削瘦了許多,頭髮有些許的斑白,難道這四年來他過得不好嗎?為什麼在他臉上看不到昔日的光彩?雖然他興奮地問長問短,但始終都沒舒展過他深鎖的眉頭。
    「汝汝,這是我現在住的地方,妳也先暫時住在這裡吧。」可風把行李搬進他租住的屋裡,迫不及待地把汝汝擁進懷裡,緊緊地懷抱著,令汝汝透不過氣來。
    「汝汝,我好想妳,我要把妳緊緊的抱住,永遠的抱住,再也不讓妳離開我。」
    「你搬出來了?你的父母呢?為什麼沒有和他們一起住?」汝汝輕輕地推開可風,腦海裡一大堆的問號,又不知該從何問起。
    「汝汝,這些事情我以後再慢慢告訴妳,現在讓我仔細的看看妳,我要把這四年多來沒有看到妳的份都看回來。汝汝,妳知道我有多想妳嗎?沒有妳的日子,我如行屍走肉般,妳好狠的心啊。不過 ,沒關係,妳已經回來了,我絕對不讓妳再離開我的身邊。」可風再次緊緊地擁抱汝汝。
    依偎在可風的懷裡,汝汝百感交集,可風對她的愛沒變,她也沒變,可是可風的問題解決了嗎?她的眼疾可以治癒嗎?不知不覺地淚濕了臉頰,模糊的淚光中,汝汝看到了那幅向日葵: 
    「你沒有把它丟掉!」
    「它是我的精神支柱,每天看著它,就像看到妳一樣。」汝汝聽了更加啜泣不已,她責怪自己的逃躲,讓可風獨自承受這段日子的苦難,她應該陪著他走過來的,為什麼她要那麼軟弱的出走呢?
這一夜,他們有說不完的故事,太多太多的離情別緒,太多太多的生活點滴,彷如隔世,又似昨日。一切真的都沒變嗎?王子與公主可以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嗎?
    經歷過那麼多的厄運之後,汝汝不敢相信幸福會來得那麼容易,如果可風沒有把問題解決,這份眼前的幸福,隨時都有可能破滅,那種想要擁抱卻不敢靠近的感覺,令她心生恐懼,而對即將進行移植手術的不安,更令她覺得徬徨茫然,即使可風愛她如昔,往後的日子,他們能夠幸福快樂嗎?
    可風溫暖的雙唇,不知什麼時候印在汝汝的唇上,溫柔的手輕輕地退去了汝汝的衣裳,濕潤的舌尖,挑動每一根神經,一陣陣的痙攣潮湧,讓汝汝不自主地抱緊可風的頭,扭動的下肢是劇烈的渴望,四年來一直想望的感覺,現在重溫,怎不銷魂蝕骨?當兩人赤裸地接觸的剎那,身體的精靈自然地滑入彼此的最深處,釋放出最原始的快感。
    一陣天旋地轉過後,喘息平靜了,一切又回到現實的世界。
    「風,我的眼睛快不行了,這次回來有部分原因是因為眼睛的問題,我希望在眼睛看不見以前,好好的看看你。」
    「把我的眼角膜割給妳,妳就看得到了。」
    「你的眼角膜給我,那你呢?如果上天要安排我們其中一個人是瞎子,我寧可那是我而不是你。」
    「那我就當妳的導亡犬。汪汪。」可風把汝汝逗笑了。
    「我忠誠的導盲犬,你要帶你瞎了眼的主人去那裡?去美國?還是去巴黎?」
    「美麗的女主人,妳想到什麼地方,我就帶妳到什麼地方。」
    「嗯,讓我想想,如果你不覺得累的話,可以帶我到山上看夜景嗎?」
    「沒問題,我現在就帶妳去。」
    相隔多年後的重逢,誰也沒有睡意,恨不能時光就此停住,他們有太多太多的話想要對彼此傾吐,有太多太多的思念要向對方訴說。
    可風一手握住方向盤,一手緊握住汝汝的左手,深怕她又在眼前消失了。
    台北的夜空,總是燈火璀璨、車流穿梭,已經習慣了美國的清靜安寧,對台北忽然有些許的厭惡感,汝汝不知不覺地懷念起在惠堤爾的日子。大衛他們過得好嗎?畢業後,想必他們都找到工作了,有了新的生活,葛羅莉亞也應該快結婚了吧!怎麼剛回台灣就想念起美國呢?
    「在想什麼?」可風的一句話,把汝汝的思緒從遙遠的美國拉回來。
    「風,你能體諒我四年前的不告而別嗎?這四年來你是怎麼過的?想我嗎?」
    「當大頭交給我那幅向日葵的時候,失去妳的感覺讓我痛不欲生,老實說,那時候我好恨,恨妳為什麼離開我,恨我自己無能,沒辦法保護妳,汝,對妳的虧欠,我一輩子也還不了。」
    「在巴黎,我們是那麼的快樂,在台灣卻有那麼多的傷心,我何忍棄你而去?但又不得不走,當時的我,多麼希望自己像秋子一樣,秋子,你記得嗎?那個為愛自殺的秋子,我恨自己沒有勇氣像她一樣,一了百了,什麼痛苦也沒了。」
    「有時候我也想像她一樣,只是沒有勇氣罷了,我們都沒有那股勇氣,不是怕死,而是想不開、想不透,父母生下我們,我們是沒有權利結束自己的生命的,如果可以自己選擇,人生就沒有那麼多的不如意。既然我們都活下來了,就勇敢的面對一切吧,不要想太多,不要怕看不見,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在妳身邊的。」
    「我在回台灣之前去了一趟巴黎,就住在我們住過的那家飯店,我還看到了杜克,秋子的男朋友,你沒忘記他吧?」
    「當然記得,他還在畫畫嗎?」
    「應該是吧,我只是在車上看到他在街頭畫畫,並沒有真的踫面,可是我曾經到他在法國南部的家鄉找他,見到了他的父親。」汝汝沒有提及造訪史蒂芬家的那一段,並非刻意避免,史蒂芬對於可風而言,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汝汝,妳大老遠的跑去找他,是為了什麼?」可風想像不出是什麼理由使汝汝從美國飛到巴黎?
    「我並不是專程去找杜克,其實這趟回來,我並沒有把握可以見到你,先去巴黎純粹是想在我眼睛還看得見的時候重遊舊地,重溫我們曾經有過的美好時光。」
    可風的手握得更緊了,即使在需要換檔的時候也不願鬆開,「妳好傻,我不值得妳愛得這麼深。」
    「我不後悔曾經愛過,我只怕愛上不該愛的,可風,你告訴我,我們真的可以在一起嗎?你離開家是為了什麼?你和王芝華沒有結婚嗎?我不希望故事重演,我要的是完整的你。」汝汝一口氣問個沒完,不吐不快。
    可風眉頭深鎖,汝汝一下子提出這麼多問題,讓他不知從何說起,這些年來,他的日子過得並不好,和一個不愛的人結婚生子,如今分居,釀成一齣悲劇,如果當初他不顧一切地和汝汝在一起,或許事情會單純一點,只怪自己太軟弱,逼得汝汝遠走他鄉,自己又陷入一樁不幸的婚姻裡,教人不堪回首!
    「汝汝,現在的我已經沒有資格要求妳來愛我,自從妳離開以後,王家就一直催我結婚,雖然我知道這會是一樁不幸福的婚姻,但為了我的父母,只好勉強答應,幾年下來,我和王芝華總是吵吵鬧鬧,直到最近我才搬出來自己一個人住。」
    「那你離婚了嗎?」汝汝聽到可風結婚了,心情頓時陷入低潮。
    「還沒有,不過她已經答應了,只差還沒有簽字。」
    「有小孩嗎?」
    「一個男孩。」提到小孩,可風心裡有幾許不忍。
    「如果你真的離了婚,小孩未免太可憐了,這不是一個好方法。」汝汝盡量避免因為自己的關係而影響可風的家庭,她不想當一個第三者,更不想讓人家說她破壞別人的家庭。
    「我的婚姻本來就是一樁無可挽回的錯誤,如果不結束,只會互相傷害,加深彼此的痛苦。汝汝,妳知道嗎?我已經一無所有了,當初王家逼著我結婚,是因為他們家的生意失敗了,想要從我這裡得到一些幫助,結了婚以後他們才告訴我真實的情況,使我不能坐視不管,可是到最後只勉強保住了房子,公司還是垮了,連我爸的公司也賠了進去。」
    汝汝聽了這一段,才知道可風經歷了多麼困苦難熬的日子,比起她在美國所受的苦甚於千百倍,一向不擅於安慰人的她,此時只能無言以對。
    「汝汝,我已經是個結過婚的男人了,又一無所有,妳會不會嫌棄我?」班白的頭髮,為滿臉風霜的可風增添幾許滄桑。
    汝汝握緊可風的手:「我怎麼會嫌棄你呢?分別讓我體會到不管距離多遠,不管時間多久,想念你的心情一直沒有改變,愈想遺忘就愈難忘懷,愈難忘懷就又愈想遺忘,幾乎每天都在天人交戰,就為了想要把你忘記。」
    「上天注定我們要在一起,妳不要想再離開我,答應我,妳不會再離開我。」可風緊抓著汝汝的手,怕稍一鬆開她就會溜走似的緊抓著不放。
    「我一直都不想離開你,永遠都不想,但是當初我為什麼不告而別你應該很清楚,何況現在她又是你名正言順的妻子,我怕她不會輕易的善罷干休。你說我懦弱也好,說我怕事也好,只要想到她心裡就毛毛的。」汝汝一想到王芝華跋扈的樣子就感到不寒而慄。
「不要怕,她已經答應離婚了,事情很快就會解決。」
    事情真的那麼容易解決嗎?汝汝一點也不敢奢想她和可風能夠就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陽明山上的風是那麼地熟悉,山下那片燈海依然閃爍著明亮的光輝,模糊的光芒使汝汝心慌,在地球上繞了一大圈,還是回到原點,在人海中漂泊了這麼多年,還是迷失了,她模糊的雙眼,看不清指引方向的北極星,找不到該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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