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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  半凋的向日葵〈5〉
鍾將將楔子 「不倫之戀」是離經叛道的罪愆，但刻鏤心版、不離不棄的愛情，卻是超越倫理道德之上，在丘比特的弓箭之下得到救贖。 如果愛情單純的只是兩個男女之間的事，就像純蜂蜜般的黏膩，只有甜味卻毫無況味可言，時間久了就覺得乏味了！ 當愛神來敲你心房的門的時候，只要你一開門，祂就悄悄地溜進你的心田，撒下愛的種籽，逐漸地生根發芽！ 若要探討愛情的對錯，不如追究愛神敲錯了門，把種籽撒錯了田地，開錯了花，結錯了果！ 所以，愛情是沒有對與錯的，只有幸與不幸！ （九） 當飛機降落在巴黎機場時，所有屬於可風的記憶，隨著迎面而來的風如潮湧般地撲向汝汝的腦海。 「舊地重遊，感觸良多？」史蒂芬總是能夠讀出汝汝的心事。 「景物依舊，人事全非，早知會這樣，就不跟你來了。」汝汝用玩笑的語氣遮掩心中的落寞，她也知道這是必然的情況，決定和史蒂芬一起飛來巴黎，無非是想在回台北之前，對往日的情懷憑弔一番，再到博物館去看一眼那幅向日葵的真蹟，如果回台北以後眼角膜移植手術不成功，就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汝汝，我從沒見過像妳這樣痴情的女孩，妳的男朋友真的那麼值得妳愛嗎？」 汝汝從沒想過這樣的問題，史蒂芬的話點醒了她，「我從來沒有考慮過是不是值得，我該這樣想嗎？史蒂芬。」 「妳該換個角度想想，有時候換個角度看一件事情，可能得到不同的結果。」 「史蒂芬，這裡，史蒂芬。」史蒂芬和汝汝走出機場，即聽到有一個聲音在呼喊。 「爸，媽，我回來了。」史蒂芬撲向一對老夫婦的懷中。 「噢，史蒂芬，我的寶貝，歡迎你回來。」那位老婦人緊抱著史蒂芬。 汝汝身歷這種場面，不知不覺地眼眶紅了，她多麼希望她回家的時候也有親人在機場接她，有人擁抱她，但那是不可能的。 「媽，爸，我向你們介紹，這是我在美國的同學汝汝，汝汝，這是我的爸爸皮耶，我媽蘇薇亞。」史蒂芬擁抱父母後，趕緊介紹汝汝，免得使她感到不自在。 「汝汝，歡迎妳來法國，這是第一次嗎？」史蒂芬的爸爸伸出手來握住汝汝的手，表示歡迎。 「我是第二次來巴黎。」 「走吧，我們的車在那邊，你們坐了那麼久的飛機，一定累了，換種交通工具會覺得舒服點。」史蒂芬的媽媽環抱著汝汝的肩膀，一行人推著行李往停車處走去。 史蒂芬的父親開車，沿著公路往南行駛，一路上經過許多不知名的城市鄉鎮，因為時差的關係，汝汝模模糊糊地半睡半醒，不知道經過了多久，天色已經暗了，他們來到一個小城鎮，鎮上的居民在五彩輝耀的燈光下翩翩起舞。 「到了嗎？」汝汝跟著史蒂芬下車，舒展一下痠麻的筋骨。 「還早呢，這個地方叫勃根斯，我們在這裡停留一個晚上，明天早上再出發。」 「史蒂芬，我只知道你的家是在法國南部，怎麼我們走了這麼久還沒到，你家到底在那裡？」 「普羅旺斯，聽過嗎？」 「我知道那個地方，是作家彼得梅爾隱居的地方，可是我不知道它離巴黎有多遠。」 「巴黎和普羅旺斯可說是天南地北之隔，通常我們是搭乘火車，但這次我和史蒂芬的媽媽想要來點不一樣的，慶祝史蒂芬回國，也希望妳對法國有多一點的認識，所以我們決定開車到巴黎去接你們回家。」史蒂芬的爸爸對汝汝這個不速之客關懷備至。 「皮耶，謝謝你這麼貼心的安排，你們對我就像對待家人一樣，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的。」 「我們家沒有女孩子，我希望有妳這麼一個女兒。」蘇薇亞拍拍汝汝的肩膀，這是她習慣性表達關心的動作。 「好了，我們找個地方住下來，再去吃頓豐盛的晚餐，看樣子今晚來得正是時候，這裡好像有慶典呢！」皮耶領著大家往旅館去，路上熱鬧的氣氛，使得大家的心情也跟著雀躍起來。 晚餐後，皮耶和蘇薇亞在旅館裡休息，汝汝和史蒂芬信步走到街上，忽然一對男女從他們的身後衝撞過來，汝汝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對不起！」那個男的向汝汝說聲抱歉後，兩個人又笑鬧著往前跑去。 「你們法國人總是這麼樂天，無憂無慮。」汝汝站穩身子，對扶著她的史蒂芬說。 「我帶妳去看更快樂的事。」史蒂芬拉著汝汝的手走進一條小巷子。 這條只容兩人並肩行走的小巷子，兩旁盡是一幢幢的建築物，在建築物之間還有一條條的防火巷。 史蒂芬拉著汝汝的手，穿梭在這些防火巷中，每走個三五步，就讓汝汝臉紅心跳，不知道該不該正視眼前所看到的景象。 「史蒂芬，他們在做什麼？」汝汝不敢用法語問這句話，深怕巷弄中的男男女女聽到她說的話，便用英語對史蒂芬說。 史蒂芬看到汝汝羞紅的臉，笑著說：「他們在做人類最原始的事呀！這很正常，妳不必感到難為情，他們也不怕妳看。」 激情的呻吟聲在耳邊迴盪，貪歡慾求不滿的面容在眼前流轉，一個個幾乎赤裸的身體，看得汝汝血脈僨張，法國式的浪漫真的讓人嘆為觀止。 「汝汝，想不想試試看？」史蒂芬雙眼凝睇著臉紅耳赤的汝汝。 「試什麼？」 「像他們一樣啊。」 「像他們一樣？你是說我和你？在這裡？」汝汝瞪大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對啊，像他們一樣，享受人類最原始的快樂。」史蒂芬雙手一攤，作勢要把汝汝擁抱入懷。 「喔，不，不，不，我不這麼想。」汝汝用力地搖搖頭，往後退了兩步。 史蒂芬哈哈大笑，「我是開玩笑的，看妳緊張的。」 走出狹窄的巷弄，汝汝的心猶怦怦跳著，夜深了，街上的行人變少了，汝汝調整腳下的步伐，好讓心跳逐漸平靜下來。 「史蒂芬，你也做過這種事嗎？」汝汝好不容易冷靜下來，好奇心卻又使她興奮起來。 「在那巷子裡面？我沒有。」 「那你為什麼問我要不要試試看？」 「看他們每個人都很陶醉的樣子，我想一定很好玩。」 「法蘭西民族都這麼喜歡性愛嗎？」汝汝不禁想起和可風翻雲覆雨時的飄飄然。 史蒂芬仰望天空閃亮卻孤寂的星辰，若有所思地回到記憶深處，許久才說：「妳不否認性愛是甜美的吧？當然法國人並不是只會做愛而已，我們只是樂在其中，沒有太多不必要的負擔。」 「愛情是一種負擔嗎？性愛可以沒有負擔嗎？」 「真正的愛是沒有負擔的，性愛更沒有負擔，它是一種享受，一種釋放，釋放肉體，釋放心靈，汝汝，妳享受過那種釋放的感覺嗎？我相信妳曾經有過，只是妳沒有去體會。」 「我也不知道那是享受還是負擔，愛情帶給我的痛苦遠多於快樂。」 「那是因為妳總把自己關在回憶的牢籠裡，妳不斷地記取那些痛苦的回憶，忘了妳是活在這個時刻，這個瞬間。」 史蒂芬的話讓汝汝有了新的領悟，為什麼她一直讓自己活在回憶中，可風在距離千萬里遠的地方，有他自己的生活，有他自己的天地，可能早就忘了她，她怎麼那麼傻，為一份逝去的、不屬於自己的愛情哀悼這麼久，如果她早領悟這一點，活在當下，在美國的四年當中就不會錯過這麼多生命的喜悅。 她總是以悲傷的心情看這個世界，惱人的眼疾，惱人的愛情，惱人的生活，其實並不那麼地令人傷腦筋，勇敢的面對比逃避來得容易多了，只是她一直都不知道，因為她忘了自己的存在。 「好了，我想我了解你的意思了，從現在起，我要開始享受我的法國之行，享受我新的人生，現在，讓我們回旅館，好好的睡一覺，迎接明天的太陽。」 勃根斯是個典型的法國小鎮，淳樸當中透露出些許的貴族氣息，卻又沒有貴族的驕傲，居民踫到陌生人親切的問好，不似都會住民的冷漠。汝汝自然而然地拿它和台北比較，如果可以選擇，她寧可選擇這裡度其餘生。 第二天一大早，汝汝跟著史蒂芬一家人風塵僕僕地又上路了，今天換成史蒂芬開車，汝汝坐在前座，皮耶和蘇薇亞坐在後面，像是快樂出遊的一家人。 越往南走，景色越美，越有鄉野優閒的氛圍，一些不知名的花花草草展露親切的面容，在風中搖擺著腰肢，汝汝睜著模糊的雙眼，想要把這一切看個夠。 一切都是那麼新鮮，那麼自然，那麼地令人流連忘返，即使是一閃而過的一棵樹，也是那麼的出類拔萃。 「汝汝，告訴我們台灣是個怎麼樣的地方，在妳來之前，我們從沒聽過這麼個地方。」皮耶對汝汝這個東方女孩充滿好奇。 汝汝的法語在溝通上沒有太大的問題，只是速度稍微慢了點，「我也說不上來它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地方，在地理上，它是位於亞洲偏東南邊的一個小島，人口二千多萬，地狹人稠，經濟發達，景色和這裡完全不一樣，我希望將來有機會邀請你們到台灣玩。」 「我們老了，走不動了，史蒂芬或許還有機會，我只想和蘇薇亞在普羅旺斯白頭偕老。」皮耶握起蘇薇亞的手，深情款款地注視著她的臉。 「你們的感情真好，真讓人羡慕。」汝汝不知不覺地又想起了可風。 「有一天妳也會遇到一個和妳終身相守的人。」蘇薇亞從後座伸出手來拍拍汝汝的肩膀。 「夥伴，妳忘了昨天晚上說過的話？」史蒂芬提醒汝汝忘了過去，活在當下。 「我沒忘，我很享受現在的旅程，尤其是有你們一家人做伴，我感到很幸福，感謝你們，感謝史蒂芬，讓我在回台灣之前有這段美好愉快的旅程。」 「等妳到了普羅旺斯，妳會更快樂的。」史蒂芬離家四年了，恨不能馬上就到家，一解思鄉之苦，一路上，他加足馬力，往南奔去。 途中，他們短暫的停留一下，用過午餐之後，隨即又上路了。 天空斜掛著幾朵靉靆雲彩，太陽的光芒變成金黃色的餘暉，兩旁的景致悄悄地換上了一望無際的葡蔔園。 史蒂芬將車彎進一條水泥鋪就的小徑，一幢白色的建築物矗立眼前。 「終於到了！我溫暖的家。」史蒂芬興奮地大叫一聲，迫不及待地下車。 不知從那裡冒出兩隻狗，一黃一白，狂舞著尾巴，撲向史蒂芬的身上。 「噢！哈利，瑪姬，我回來了。」史蒂芬叫喚著兩隻狗的名字，和牠們一起在草地上翻滾，鬧成一團。 「汝汝，進去吧，這就是我們的家，也把它當成妳的家。」蘇薇亞擁著汝汝的肩膀，走進屋裡。 這幢寬敞的建築物分成上下兩層，樓下是大客廳、起居室、廚房、佣人房，樓上有六個房間。汝汝一進屋內就聞到烤麵包的香味，早已饑腸轆轆的她，不知不覺地流口水了。 汝汝先在客房裡梳洗一番，稍事休息之後，就到了晚餐時間。法國人晚餐吃得比較晚，大部分都在晚上八、九點才開始。 「汝汝，不要拘束，就當做在自己家裡一樣。現在，大家舉杯，歡迎汝汝來我們家。」皮耶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汝汝啜了一口紅葡萄酒，「哇！這什麼酒？味道真好。」汝汝的眼睛不適合喝酒，但還是禁不住地多喝一口。 「這是我們家自己釀的，今年的新酒，第一次開封，一方面歡迎妳的到來，一方面慶祝史蒂芬畢業。」 「皮耶，謝謝你，謝謝你們大家對我這麼好，我敬大家。」 「因為妳，我們家顯得熱鬧多了，我和皮耶就只有史蒂芬一個小孩，他在美國讀書的時候，這裡每天都冷冷清清的，好不寂寞！如果妳能一直住下來，那就更好了。」蘇薇亞邊說邊遞麵包給汝汝。 「我也希望能在這裡一直住下去，可是我……」 「汝汝她必須要回台灣動手術。」史蒂芬幫汝汝說話。 「動手術？動什麼手術？」皮耶打量著汝汝，沒什麼不對勁呀！ 「眼角膜移植的手術。」汝汝把關於眼疾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妳這麼年輕，怎麼會得這種病？妳一定很難過？」蘇薇亞露出萬分憐惜的眼神。 「我已經習慣了，並不覺得有什麼不方便，只是眼力差了點。」汝汝故做輕鬆狀。 「對了，史蒂芬，我給你的那個地址你還記得嗎？是不是離這裡很遠？」汝汝忽然想起杜克。 「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應該不會太遠，明天我帶妳去找找看。」 「找什麼？」皮耶嘴裡還含著食物。 「杜克希爾斯，汝汝的朋友。」史蒂芬代汝汝回答。 「杜克希爾斯……，我倒沒聽過，不過我知道有一家姓希爾斯的，在二個村子外，也是種葡萄的。」 「對，他們家也是種葡萄的。」還沒確定是不是杜克家，汝汝已經高興得雀躍起來。 「彼得梅爾呢？皮耶，你知道彼得梅爾住在那裡嗎？是不是也在這附近？」汝汝真是高興極了，非但希望能見到杜克，還想看看名作家彼得梅爾。 「他住的地方離這裡還有一段路，而且那個地方已經成了廢墟，他也搬走了。」 「那太可惜了！」汝汝不免感到失望。 皮耶又接著說：「自從他那本山居歲月的書出版以後，就有很多觀光客湧進來，彼得梅爾不勝其擾，乾脆搬家，要不然我們這個地方還真不得安寧呢！」 一頓愉快的晚餐吃了將近兩個鐘頭，每個人都酒足飯飽，這是汝汝四年多來享受的第一頓家庭晚餐，那麼豐盛，那麼溫馨，為羈旅他鄉的孤寂心靈注入一股暖流。 寧靜的夜晚，寧靜的心靈，大地進入夢鄉，一切彷彿都靜止不動，連時間都靜止了，莫怪乎名作家會選擇這裡做為隱居的地方，因為在這裡，沒有時間的催促，沒有俗事的紛擾，只有怡然自得。 若說這個世界上還有桃花源的存在，無疑的這裡就是了，醇濃的人情，樸實優美的山光水色，閒適的空氣，在在都令人通體舒暢。汝汝睡了一晚的好覺，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了。 從二樓的露台放眼望去，看不到盡頭的葡萄園裡有點點的人影移動著，想必是在採收葡萄吧！ 「起來了？睡得好嗎？」史蒂芬在樓下的草地上逗兩隻狗玩，看到汝汝在樓上，大聲的向汝汝道早安。 「早安，史蒂芬，我從不曾睡得像昨晚這麼好。」 「快下來吃早餐吧，吃完早餐我們去找杜克。」 汝汝踩著輕快的腳步下樓，餐桌上擺了一人份的早餐，「我是不是睡得太晚了？其他的人呢？」 「大家都到葡萄園採收葡萄，只剩下妳和我。」 「你怎麼不去？」 「爸叫我陪妳到處逛逛。」 「我會不會擔誤你們的工作啊？」 「不會的，所有的工作都有工人在做，沒影響。」 「史蒂芬先生，哦，不，我應該稱你史蒂芬閣下，」汝汝的法語發音有點生硬，「你們家的生活這麼優閒富裕，你何必遠渡重洋去美國讀書呢？巴黎就有很多好學校呀！」 「看看外面的世界沒什麼不好呀。」 「如果我是你，我才不稀罕外面的世界呢，住在這裡，我一刻也不想離開。」汝汝多麼希望這裡是她的家。 「那妳就一直住在這裡好了，不一定要回台灣。」史蒂芬一直沒有說出想要留住汝汝的話，因為他不確定汝汝是不是喜歡這裡。 「我何嘗不想留下來，可是………，你知道的，不是嗎？」汝汝為了眼疾必須回去，她也曾經想過乾脆不理它，能在這個地方度過一生，就算眼睛看不到也無所謂，但是，她屬於這裡嗎？她要怎麼樣在這裡生活下去？她不能靠史蒂芬這個朋友一輩子呀！ 「我知道，我只是希望妳把這裡當做自己的家，隨時歡迎妳來。吃飽了嗎？」 「吃飽了。」汝汝用餐巾擦擦嘴，佣人過來把杯盤收走。 「我們走吧！」史蒂芬提起佣人準備好的野餐籃，帶著汝汝去尋找杜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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