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spgift118.gif (25529 個位元組) 小說世界0802
人不能回到過去,必得繼續他的程途,回頭是無用的,除非為了看看我們經過的地方,看看我們住過的屋頂上的遠煙裊繞,在往事的霧氛中裊裊散去.........。但和昔日的心情隔離最遠的,莫如幾個月的熱情,大路上拐了一個彎,景色全非,我們好似和以往的陳跡永訣了............。


長篇小說連載


半凋的向日葵〈4〉 鍾將將

 
       楔子


    「不倫之戀」是離經叛道的罪愆,但刻鏤心版、不離不棄的愛情,卻是超越倫理道德之上,在丘比特的弓箭之下得到救贖。
    如果愛情單純的只是兩個男女之間的事,就像純蜂蜜般的黏膩,只有甜味卻毫無況味可言,時間久了就覺得乏味了!
    當愛神來敲你心房的門的時候,只要你一開門,祂就悄悄地溜進你的心田,撒下愛的種籽,逐漸地生根發芽!
    若要探討愛情的對錯,不如追究愛神敲錯了門,把種籽撒錯了田地,開錯了花,結錯了果!
    所以,愛情是沒有對與錯的,只有幸與不幸!
 

  
(七) 

    「汝汝,既然做了決定,就勇敢地向前走,到了美國,要保持聯絡哦,我永遠是妳的好朋友。」汝汝這次的遠走,沒有其他人知道,連可風都不知道,只有大頭到機場送別。
    「大頭,我永遠都會記得你這個好朋友的,有你的幫助和支持,我不會感到寂寞的,謝謝你。」
    「汝汝,我……,我祝福妳。」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大頭無數次想要對汝汝表達愛意,就是開不了口,連這最後一次機會也眼睜睜地讓它溜走。
    「我也祝福你趕快找個好女孩,結婚生子。對了,不要忘了我託你的事,麻煩你將那幅向日葵交給可風,再見了,我的朋友。」
    「放心吧,我一定會把那幅畫交到可風的手中,保重哦!」
    眼看著汝汝的背影進入海關,漸去漸遠,一份默默的愛情在大頭的心中哭泣,後悔沒有對她說出心中的愛,後悔沒有挽留住她,就這樣輕易地讓她從身邊溜走,愛情真需要那麼大的勇氣嗎?
    大頭懷著一顆落寞孤寂的心,走出機場,頭頂上有一架飛機劃空而過,汝汝就坐在那架飛機上,飛向遙遠的地方,把他的心也帶走了。 
    『耳邊又傳來陣陣催促的聲音,我只聽到彼此無言的嘆息,過去的記憶,是我沉重的行李,不願帶走卻又拋不去……』汝汝坐在機艙裡,在心裡唱起了一首歌,歌詞是令人心碎的離情別緒,為了不讓可風陷入兩難之中,為了覓得一塊寧靜的心田,她選擇遠走。
    一首愛的戀曲,從巴黎開始,在台灣結束,酸甜苦辣皆已嘗遍,原來它只是一段傷心的往事,卻要用歲歲年年的痛徹心脾來回憶,因為要遺忘,不得不對可風不告而別;因為要重生,不得不再度遠走異國,這樣的傷痛,這樣的無奈,可風他是否可以諒解?
    當她踏入美國海關時,就告訴自己:「忘了過去,忘了可風,讓時空隔離一切,像浴火重生的鳳凰,展翅高飛,從頭開始。」
    汝汝申請的惠堤爾大學,在加州離洛杉磯不遠處,是個滿有名的法商學院,也是前美國總統尼克森的母校,優美的校園有青綠如茵的草地圍繞著,寬闊清靜的校區,是莘莘學子用功的好地方。
    在這個距離台北千萬里的地方,汝汝壓抑住每個想要打電話的衝動,也按捺住不寄送隻字片語,但是時間並非治癒百病的良方,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她埋首於書本中,讓繁忙的課業佔據整個腦海,但可風的身影仍然不斷地在眼前浮現,一遍又一遍。
    每個月亮初升的薄暮時分,汝汝總愛躺在校園的草地上,仰望天上的繁星,想著在台灣的可風此刻在做些什麼?有沒有因為我的離去而消沉喪志?還是因為我的離去而如釋重負地和王芝華結婚,過著幸福快樂的家庭生活呢?回憶在腦海中的某個角落不停地翻滾,多麼想要再一次緊緊地抱住那個溫暖的軀體,多麼想要再看看那張溫柔卻又帶點風霜的臉。
    夜色漸深,草尖的露水沾濕了衣服,汝汝的眼角也不知不覺地濕了。
    「想家嗎?」原來是同班同學史帝芬。
    「這裡就是我的家。處處非家處處家。你呢?想念法國嗎?」汝汝難為情的擦乾眼淚。
    「法國是個美麗的地方,我想念她,我也想念我的家,我的家在法國的南部,我是一個農夫,想不到吧?我的父母經營一座農場,種植葡萄,收成之後,就賣給酒廠釀酒。」史帝芬的英語帶點法國腔,聽起來有點急促。
    「真的?我有個法國朋友,他家也在法國南方,也有葡萄園。」
    「妳去過法國?」
    「巴黎。」汝汝不禁回想起巴黎的種種。
    「巴黎,很美,是個五光十色的大都市,但我還是喜歡鄉村的寧靜和淳樸。」
    「我從小也是在鄉下長大,對土地有一份說不出的眷戀,希望能擁有屬於自己的牧場,可是這個夢想永遠無法實現。」
    「汝汝,人不都是為了追求夢想而活嗎?你的成績那麼好,可是我總覺得妳過得不快樂,為什麼?」史帝芬的眼神,流露出關心。
    「史帝芬,你會為了結束一段愛情而遠走他鄉嗎?」汝汝終於打開心扉,不再像個刺蝟似地拒人於千里之外。
    「如果我愛一個人,我會靠近他,而不會遠離他。」這句話讓汝汝感到一陣悸動,為什麼她不能去擁抱她的愛情而選擇逃躲呢?
    「如果是不被祝福、沒有結果的愛呢?」汝汝輕聲地問。
    「兩個人若真心相愛就應該在一起,就應該被祝福。」真是浪漫的法國人。
    「史帝芬,也許說了你不會相信,我的愛人是別人的未婚夫。」汝汝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尷尬的立場,輕描淡寫的一語帶過。
    「他可以拒絕那樁婚姻啊,他是個成年人了,不是嗎?」
    「這其中有太多無法解釋的原因,一時之間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總之是家族的問題。」汝汝的語氣中透露著無奈,是啊!如果問題這麼容易解決,她就不必帶著破碎的心和模糊的雙眼遠渡重洋了。
    「汝汝,既然妳是為了結束這段愛情而來到這裡,那就勇敢地把他忘了吧,振作起來,追求屬於妳自己的新生活。」老外尊重個人的隱私,絕不會打破砂鍋問到底。
    「我知道我該忘了他,但他曾經是我的全部,如果能夠輕易地忘記,我就不會到美國來了。」
    「妳太悲觀了,太平洋東岸有太陽,太平洋西岸也一樣有太陽,我們往往因為迷戀月亮的光華而忘了滿天的繁星,若妳想讓他成為過去,就勇敢地忘了他吧!」史蒂芬為了安慰汝汝,表現得樂觀進取,但在他的內心深處亦埋藏著一段不為人知的故事,沒有人知道他也和汝汝一樣,為了遺忘一段傷心往事而漂洋過海!
    是啊!一切不都已經結束了嗎,還有什麼好眷戀的呢?這一夜,有風的聲音,滿天的星輝閃爍,月華雖美,卻不若星光的燦爛,可風是汝汝心中的月亮,但月亮只有一個,與其和他人共享一個月亮,何不找尋一顆完全屬於自己的星星呢?

     
(八)

    時間在平淡中流逝,不需要等待的日子,讓汝汝的生活過得踏實多了,除了埋首於課業,偶爾也和史帝芬、大衛、葛羅莉亞等幾個死黨到別州去旅行,完全融入美國人的生活裡。
    若說她把可風忘了,毋寧說她不願再記取那一段令人心傷的過往,時空的隔離,讓心情沉澱了許多,也讓汝汝興起了想要重拾畫筆的衝動,尤其當他們去太浩湖露營的時候,令人心動的山光水色,呼喊著沉睡已久、幾乎被遺忘的理想,隨興而來的幾筆素描,讓葛羅莉亞驚奇地大叫:
    「原來妳是個畫家。」
    「我不是畫家,我只是喜歡畫畫。」
    史帝芬看著汝汝的素描,彷彿發現新大陸般地,「汝汝,妳該不會蹧踏上帝的恩賜吧,妳有才華,應該好好努力。」
    「我在巴黎曾經認識一位女畫家,是個日本人,她的畫才值得欣賞,強烈的色彩、優美的線條,只要多看一眼,就能感受到畫裡的熱情,可惜她已經不在人世了!」秋子的身影,在汝汝的眼前浮現。
    「她怎麼了?」大衛好奇地問。
    「她為了愛情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她相信愛情是堅貞的,是一生一世的相隨相伴,可是她愛的是個浪漫多情的法國人,也許是東西方的文化差異吧,當她發現她的愛人愛上了別的女人,她的心死了,跳入塞納河裡結束自己的生命。」汝汝暗恨自己沒有像秋子的勇氣。
    「她真傻,天下男人這麼多,何必為了一個不值得愛的人犧牲生命。」葛羅莉亞是個天真的美國人。
    「哦!這樣的愛情太悲壯了,我希望也有這樣的女人能夠為我犧牲。」大衛雙手捧著胸口,一副銘感五內的樣子。
    葛羅莉亞推了大衛一把,「神經病!」
    汝汝望著太浩湖平靜的水面,內心的起伏就如湖面下的潮水般地洶湧澎湃,遠走異國,是因為感情的糾葛;放棄畫畫,是因為視力模糊 ,到目前為止,她還找不到人生的目標,羈旅異鄉,為的是什麼?
    「汝汝,我知道妳在想什麼,把他忘了吧!」史蒂芬看到汝汝若有所思的樣子,猜想她一定是在思念台灣的男朋友。
    汝汝不打算把自己的眼疾告訴這些朋友,微微的一笑,算是給史蒂芬的回答。
    人生總在選擇與堅持之間猶豫徬徨,在旁觀者的眼中,無法看到當局者的難處,只能給予精神上的鼓勵與安慰,實質上的幫助是少之又少 ;而當事者卻往往因為感情用事,沒有辦法冷靜理性地面對困境,於是消極地逃避。
    為了逃避愛情的煎熬,汝汝寧可忍受他鄉異國的孤獨,為了不敢面對將來可能來臨的黑暗世界,她寧可放棄此生唯一的理想,史帝芬他們無法了解,就像他們無法了解秋子為什麼要為愛殉情一般,她也不願多說,在等待上帝宣判死刑的這段時間,她只想遺忘,遺忘可風,遺忘繪畫,甚至遺忘自己!
    在追逐夢想的路途上,幸運的人一帆風順,要什麼有什麼,不幸的人卻被滿路的荊棘扎刺得滿腳鮮血,幸與不幸,是上天的安排,還是自己使然呢?而人生過程中的種種意外與傷害,是成長的考驗?還是撒旦的試煉?
    雖然汝汝的眼角膜病變已經拖了好幾年,每天仍然可正常地作息,但終有一天要面對角膜移植的恐懼如影隨形,揮之不去。她不敢編織太美好的夢想,因為怕有一天會看不到陽光,在充滿變數的每一天,她都只能祈求平安順利,不敢奢求驚奇與美好,如此的心境、如此的生活態度,對未來怎麼會有任何憧憬?又怎麼會有奮鬥的動力呢?原本她以為可風可以陪她度過黑暗的日子,但天長地久的愛情,幾人能夠?所有的愛恨情愁,只好塵封在心裡的一個小角落,用鎖鑰鎖起,永不開啟。
    學生生涯是人生旅程中最無憂無慮的金色時光,可是對汝汝而言,必須忍受思鄉之苦、相思之愁,還要面對經濟的壓力,彼時懷抱著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絕望心情,帶著有限的積蓄來到這塊千萬人嚮往的土地,就這樣過了二、三年,傷痕依舊存在,錢卻花得差不多了,沒有任何經濟來源,她該何去何從?
    異鄉風寒,沒有家的感覺,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爬上心頭,一夜又一夜的輾轉反側,汝汝的視力更加模糊了,要繼續羈旅異鄉?還是回去那個讓人傷心斷腸的舊時地?可是無論身處何地,都必須靠自己養活自己,從不求人的她,是不會向任何人求助的,包括可風。
    每次打國際電話回台灣,向在鄉下的母親報平安後,就有一股衝動,想要回家的衝動。
    「不行,我不能這樣回去,不能半途而廢。」汝汝一次又一次地告誡自己,即使不得已要回台灣,也要等畢業以後。
    幾經掙扎,終究汝汝還是決定留下來,無論如何她都要把學業完成。
    「史蒂芬,我需要一份工作,你們餐廳需要服務生嗎?」史蒂芬晚上在餐廳打工,調酒的工夫一流,是個十分稱職的吧檯。
    「汝汝,妳這麼瘦弱,那種工作妳做不來的。」
    「只是打工嘛,時間不長,不是嗎?」
    「雖然時間不長,但很耗費體力,妳吃得消嗎?」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為了生活,汝汝不得不鼓起勇氣,接受任何挑戰。
    「如果妳需要錢,為什麼不試著畫一些畫,拿到跳蚤市場去賣呢?我相信妳的畫一定會有人欣賞的。」
    「行得通嗎?我沒什麼信心。」汝汝懷疑自己的能力,模糊的視力之下所畫出來的東西會是什麼樣子!
    「當然行得通,這是上帝對妳特別的恩寵,妳要好好發揮才對。」
    「可是我不會賣東西耶,萬一沒人買怎麼辦?」汝汝從來沒做過生意,臉皮薄得像張紙。
    「妳害羞嗎?沒關係,假日的時候我陪妳一起去,我幫妳叫賣,就像這樣,來哦,來哦,大家看到這裡來哦,名畫家的畫便宜賣哦!」史帝芬學小販的樣子,惹得汝汝噗哧地笑了出來。
    「看你把畫當成青菜在賣,太便宜了我可不賣噢!」
    「何不先畫些作品再來討論價錢,光說不練。」
    「好吧,就聽你的。」有史蒂芬的鼓勵和支持,汝汝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決定試試看。
    平常除了上課,其餘的時間她都待在宿舍裡畫畫,雖然不是科班出身,憑著天賦和本身對色彩的領悟力,作起畫來倒也遊刃有餘。 
    惠堤爾大學位在離洛杉磯幾十公里的惠堤爾郡的上城,許多不同的人種在這裡聚集,平常寧靜優閒的小鎮,等到假日的時候,公園裡不知道從那邊冒出一些遊樂設施、小市集、小攤販,還有露天音樂會。附近的居民帶著野餐籃,或到處閒晃,或席地而坐,在音樂聲、歌聲的激奮下,有的人搖頭晃腦,有的人翩翩起舞,好一片歌舞昇平的景象。
    汝汝和史蒂芬在公園的一角擺開自己的畫作,偶爾有幾個人停下腳步佇足欣賞,大多數的人是擦身而過,站在一旁的汝汝尷尬得不知所措,只聽到史蒂芬拉開嗓門:「小姐先生們,看這裡,對了,就是這裡,這麼美麗的畫你不看一下太可惜了,這些都是這位美麗的小姐親手畫的,懂得欣賞藝術的朋友們,這種價錢去那裡買到一幅真畫呀!」
    經過史蒂芬這麼一吆喝,果然圍過來一群遊客,當場就賣出了兩幅風景幅,汝汝樂得眉開眼笑。
    「妳看,做生意就要臉皮厚,不要怕踫釘子,久了妳就會習慣的。」史蒂芬得意洋洋地把鈔票交到汝汝的手上。
    「想不到你對做生意還真有一套,讓我不得不佩服你。」
    「妳也來試試看。」
    「我?像你剛剛那樣?」汝汝看看史蒂芬臉上肯定的表情,稍微猶豫了一下,心想:「管他的,這裡又不是台灣,沒人認識我,怕什麼!」
    於是汝汝也大聲地吆喝起來,隨著音調的提高,有一種釋放解脫的快感。
    一個下午過去了,人潮漸漸散了,汝汝帶出來的畫竟然只剩下兩幅,第一次嘗試就有好成績,大大地鼓舞了汝汝的信心。
    「史蒂芬,感謝你幫了我一個大忙,若不是你,這些事情我一點也做不來。」汝汝充滿感激的眼神,看得史蒂芬有點靦腆起來。
    「做這些事情我覺得很有趣,很好玩,不算什麼。」
    「無論如何我還是得謝謝你,走,我請你吃晚餐。」汝汝慶幸有史蒂芬這個朋友,使她想起在台灣的大頭。俗話說: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史蒂芬和大頭就是她生命中可靠的朋友。
    「好啊!能夠和美女一起用餐是我的榮幸。」史蒂芬做了一個邀人共舞的姿勢,汝汝順勢挽起他的手臂,兩人迎著夕陽的餘暉,往市區走去。
    擺地攤的日子一直持續著,汝汝慢慢地克服了害羞不好意思的心理障礙,一個人也可以獨當一面。有時候,生意挺好的,有的時候,卻又冷清得可以,但加上獎學金,生活還算過得去。 
    模糊的視力,使她不得不改變油畫的方法,她用中國畫的潑墨法去模糊油畫強烈色彩的表現,有點印象派又有點抽象的線條,意外的滿足了老外「看不懂的就是學問」的心理,雖然還算不上是畫家,但也浸淫在賣畫的樂趣中。
    就這樣,不知不覺地過了一、兩年忘記憂傷的日子,雖然稱不上快樂,可也滿充實的,畢竟可以一圓畫家的夢想,學業也順利地告一段落。
    校園裡陽光依舊燦爛,綠草依舊如茵,卻少了學生們的嬉鬧聲,學期結束了,也是該告別學校的時候了,四年了,汝汝在這個地方療傷止痛了四年,傷痕猶在,只是不再流血罷了。步履蹣跚地走過了這一程,下一段人生的路程該怎麼走呢?
    機運或許可以創造,宿命卻無法改變,好日子總是會過完的,汝汝的眼睛真的不行了,美國的醫藥又貴得嚇人,再一次面臨抉擇,好長一段時間不曾浮現的鄉愁悄悄地湧上心頭,好想再看看家鄉的一景一物,好想再看看可風的臉,就當做是人生的最後一次巡禮也甘心,可是要如何面對已經揮別的過往呢?她該重拾往日的熱情嗎?還是默默地獨自面對命運的安排?數年的分別,時空的隔離,伊人是否如昔?若是景物依舊而人事全非,那將情何以堪?若重回伊人懷抱,那她這幾年想要遺忘的努力豈不白費了?
    畢業舞會雖然熱鬧,但畢竟是離別的樂聲,同學間有道不盡的離情依依。
    「大畫家,畢業後有什麼打算?」葛羅莉亞攀著汝汝的肩膀,一副調皮樣。
    「我也不知道,也許去流浪吧,如果我是個吉普賽人就好了。」
    「汝汝,如果妳想去流浪,何不跟我一起回法國,妳一定沒有去過法國的鄉村,每個角落都美得像幅畫,是做畫的好題材,在那裡妳繪畫的天份可以發揮得淋漓盡致。」史蒂芬的話,讓汝汝不免心動,但一想到模糊的眼睛,她就卻步了。
    「我恐怕不能再畫畫了!」汝汝原本不打算告訴這些朋友自己的眼疾,如今大家即將別離,說了也沒關係,於是她把需要眼角膜移植的事情說了出來。
    「難怪我總覺得妳最近的作品有點不一樣。」史蒂芬有鑑賞家的眼光。
    「留在美國也一樣可以做眼角膜移植的手術啊,不一定要回台灣。」平常不多話的大衛希望汝汝留下來。
    「美國的醫藥費太貴了,我付不起。」
    「妳不是有學生保險嗎?再想點別的辦法應該沒有問題。」葛羅莉亞握著汝汝的手,四年的友誼頓時溫暖了汝汝的心。
    汝汝其實並不那麼想回台灣,只是台灣有一個她心心繫念的人。在兩難之間徘徊,矛盾紊亂的心情寫在臉上。
    「汝汝,回去吧,勇敢地面對未來,我相信妳的生命會充滿陽光與平安的,我會在地球的另一端祝福妳。」史帝芬的友誼是汝汝在美國的最大收穫,他讀出了汝汝寫在臉上的心情,他知道台灣有一個汝汝想念的人。
    「史帝芬,我害怕,中國人有句話說『近鄉情怯』,離開家鄉這麼久,想必人事已非。」
    「就算人事已非,總還是自己生長的地方,這幾年來,我沒有見過妳真正開心過,我希望妳能快快樂樂地過日子。」
    「是啊,我想找尋一個快樂沒有憂愁的天堂,所以從台灣飛到美國,而今又要從美國飛回台灣,再去找尋那個叫做快樂的天堂的地方,到底天堂在那裡?快樂在那裡?」
    「汝汝,天堂就在妳心裡,快樂要在自己的心裡找尋,別的地方是找不到的。」
    「你呢?有什麼打算嗎?」
    「過幾天我就要回法國了,家裡的葡萄園需要我。」
    「史帝芬,記得我和你提過的那個法國朋友嗎?如果有機會能不能麻煩你代我去看看他,我會告訴你他的地址。」
    「沒問題,我有時間的話會去找他的,我更歡迎妳到法國來,到時候妳就有兩個法國朋友了。」這句話勾起了汝汝對巴黎的回憶,不是咖啡香,也不是藝術的氣息,而是可風。那段甜美的戀情,卻是今日想要遺忘的記憶,經過了這麼多年的分別,怎麼還是遺忘不了?
    夜深了,舞會散場了,大夥互道珍重,又是一場人生宴席的落幕,汝汝獨自徘徊在靜悄無聲的校園裡,依依不捨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最後一次躺在柔軟芳香的草坪上,眼望著繁星點點的夜空,如果每一顆星星都有運行的軌道,有一個恆久不變的故鄉,那她的故鄉在那裡?
    遍尋不到指引方向的歸途,等候不到圓滿的結局,朦朧的雙眼漾滿了淚水,眼前的路更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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