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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連載：〈15〉  夕陽殘照〈背叛〉
鍾將將
【承上期】 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李琴和彼得在加拿大度過了一個禮拜輕鬆愉快的假期，回到紐約後，還是得面對現實生活。李琴每天除了上課、打工之外，開始著手寫書，把她這幾年來的心路歷程，一個字一個字的寫下來。 李琴寫的是中文，彼得看不懂，常要李琴解釋給他聽。 「這一段寫的是什麼？」 「嗯……，我曾經有個男朋友，他是個軍人，在他讀軍校的時候，我天天為他數紅豆，一天數一顆，我答應為他數八年的紅豆。」李琴以平緩的語氣，述說一段傷心往事。 「八年？這太不可思議了，結果呢？妳數完了嗎？」彼得瞪大眼睛，想要知道答案。 「沒有，數了五年多我們就分手了。」 「五年？為什麼會分手？」彼得一反往常追根究柢的問。 「說來話長，總之我和別人訂婚，他就離我而去。」 「妳訂過婚？」 「是。」 「那妳的未婚夫呢？沒聽妳提起過。」彼得隱藏起內心的失望。 「也分手了。」李琴說得輕鬆。 「這又是為什麼？」 「我是為了我媽才和他訂婚的，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愛他。」 「妳一定很傷心。珍妮，妳有沒有考慮過結婚？」 「和誰？」 「我呀！」 這是李琴最不敢踫觸的問題，「我們不是講好不談這種問題的嗎？」 「這次我們去加拿大，我爸和我談起過這件事，他認為妳是個好女孩，叫我要把握。」 「你已經知道我和別人訂過婚，還敢娶我？」李琴想要推托。 「妳會為一個人數了五年的紅豆，可見妳是有情有義的。」 「可是我沒有心理準備。」 「沒關係，妳要多少時間準備？」 「我……，我也不知道，至少等畢業再說吧。」李琴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害怕這又是一個信約，一個應許！ ※ 時間的長河，不停地往前奔流，在河面上行舟的人們，駕著生命的小舟順流而下。每到一個渡口，補充飲水糧食，旋即匆匆上船，駛往下一段旅程。 李琴拿到了碩士學位，也準備出書了。 她把在紐約的所見所聞、心情故事，還有稍縱即逝的戀情，寫成一本叫「我心深處」的小說，透過越洋電話，請住在台北的大學同學幫她找了熟識的出版社付印出版。 在新書發表的前夕，李琴悄悄地回台北了。 台北的「家」，還是維持出國前的樣子，李琴揭開隔塵的布幔，也揭開了塵封的記憶。 走進自己的房間，一樣的陳設，一樣的氣息，暌違了將近四年，也思念了四年，撫摸著她睡了二十幾年的床，撫摸著伴她度過學生歲月的書桌，一切又好像回到了從前。 輕輕地拉開書桌的抽屜，那一盒她數過千百次的紅豆，靜靜地躺在那裡。打開盒蓋，書廷身著戎裝的照片映入眼簾。 那個她一直深愛的初戀情人，那個她為他數落一顆顆紅豆的愛人，如今安在？ 『琴，等我八年，八年之後我們就結婚。』書廷的聲音猶在耳邊迴盪，算算日子，都快十年了，八年早已經過去，紅豆仍在，昔人已遠！ 去國四年，這不在她的人生規劃中，也不在她的生命的約定裡；四年前，正覺得前途茫茫的時候，胡裡胡塗地出了國，沒想到一待就是四年，而今回來了，卻不知所為何來？ 建煌！對了，還有個建煌！明天發表會過後，撥個電話給建煌。 新書發表會在一家書店的演講室舉行，李琴為陸陸續續進來的讀者簽名。 「李小姐，麻煩妳幫我簽個名，請寫『給我的最愛』。」 李琴接過書，很快地在書頁上寫下「給我的最愛」，並簽上自己的名字後，抬頭把書遞還，多麼熟悉的面孔：「是你嗎？建煌。」 「是我，好久不見。」建煌的笑容有點僵硬。 「我正打算晚一點打電話給你，沒想到你……」李琴話沒說完，發現建煌身邊站著一位裝扮時髦的女人，彷彿似曾相識。 「李琴，是我，我是小菊。」 「小菊！」李琴用手摀住因為驚訝而張大的嘴巴：「我簡直不敢相信，真的是妳嗎？小菊。」 「真的是我，快十年沒見了，若不是建煌帶我來，我也差點認不出妳。」小菊順勢挽住建煌的胳臂，帶著一點勝利者的驕傲。 「你們……」 「我們結婚半年多了，建煌在書評上看到妳的消息，我吵著要他帶我來看看妳，能夠見到妳真是太好了……」小菊絮絮叨叨的說個沒完，李琴卻一個字也聽不進去，腦海中浮現的是那一片吐露芬芳、開滿燦爛花朵的荷花田。 「李琴，妳怎麼了？」小菊輕輕地拍了一下李琴的肩膀，正在發愣的李琴回過神來：「哦，恭喜你們，怎麼沒有請我喝喜酒，就悄悄地結婚？」 「只知道妳人在美國，卻不知道怎麼聯絡，要不是在報上看到妳的消息，今天也不會在這裡見到妳。結婚了嗎？」 「我？沒有。」李琴眼角的餘光瞥向一直默默地站在一旁的建煌。 「這次回來會長住嗎？我們好久不見了，我有好多話想要跟妳說。」這時候有讀者來要簽名，李琴趁機擺脫小菊一打開就沒完沒了的話匣子。 「我暫時住在家裡，改天來找我。」 「那我們先走了，再見。」 看著小菊和建煌的背影離去，說不出是什麼滋味，短短數年的時間，一切都變了，那個說要等她全心全意愛他的男人，變成了別人的丈夫！ 又是一個信約的毀棄，一個許諾的背叛，漂蕩了許多年，幸福不會等著她，愛情也不會等著她，是她先毀約，先背叛了自己的愛情，從書廷開始，建煌、彥明，在她生命中的每個男人，都可以給她幸福，因為自己的優柔寡斷，因為自己的三心二意，讓幸福從自己的指縫間溜走，讓愛情枯萎死亡，物是人非事事休，教人情何以堪！ 第二天一早，李琴還躺在床上，模模糊糊好像有門鈴的聲音，揉者惺忪的睡眼起身應門。 「小琴，對不起，把妳吵醒了。」建煌一大早就跑來找李琴。 「你怎麼來了？小菊呢？」李琴羞赧地拉了拉穿在身上的睡衣，面對的是別人的丈夫。 「我一個人來，我想在上班前和妳說清楚。」 「說什麼？」李琴在心裡告訴建煌，現在說什麼都太晚了。 「這幾年來，我一直在等妳，妳卻好像斷了線的風爭似的，偶爾寄來三言兩語，如果我不是個軍人，鐵定會去美國找妳，可是我是個軍人，又是家裡的獨子，阿嬤對我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妳說我該怎麼辦？」建煌一股腦地把心裡想說的話都說了出來。 「我並沒有怪你，你和小菊結婚我替你感到高與，也減輕我心裡的罪惡感。」十年前建煌因為她而拒絕小菊，小菊從此和她形同陌路，使她一直無法釋懷。 「兩年前，我媽幫我安排相親，正巧對方就是小菊，那時候我還在台東，並不常和她聯絡，去年我調回台北，我的家人一再地催我結婚，我沒辦法，半年前和小菊結了婚，小琴，妳為什麼現在才回來？妳為什麼不早半年回來，妳知道我等妳等得好苦嗎？」建煌悲傷地垂下頭來，是造化弄人？還是自己心意不堅？如果他再多等半年，他的妻子就會是李琴而不是小菊！ 「建煌，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現在你是小菊的丈夫，就該好好愛護她、疼惜她，我還是你們的好朋友。」 「小琴，妳怎麼可以這麼平靜？妳可以恨我，妳恨我呀！妳恨我，我才知道妳是愛我的。」建煌不知道李琴極力地在克制自己，壓抑心中強烈的失落感。 「出國四年，我學了很多，也成長了許多，愛一個人就是希望他過得比我好，我只要知道你過得很好就夠了。」 「沒有妳，我就過得不好，小琴，我可以常來看妳嗎？」建煌不想放棄這個他全心全意所愛的人。 「過幾天我就要回美國了，你上班快遲到了。」李琴不願建煌看到她流淚的樣子，急著想要打發建煌離開。 一臉無奈的建煌，欲走還留，他多麼希望李琴叫他不要走。 「建煌，給小菊幸福，你也會幸福的。」這是李琴送給建煌的最後一句話。 ※ --李琴一個人在記憶的長河中漂浮，淡水河畔的路燈悄然地亮起，獨自重遊舊地，是那麼地傷懷，那麼地不堪回首！ 明天她就要離開了，帶著孤獨的心，告別她成長的地方，告別她的青春年少，告別她的愛情。 是啊！愛情，怎麼會是這樣的結局！不應該是這樣的，愛情應該有一個結果。 李琴忽然想起美國還有一個彼得在等她，其實彼得也不錯。 該安定下來了！【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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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世界07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