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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篇連載
等待夏天〈七〉
米果
初稿於2002。4。 9墨爾本家中
再稿於2002。5。25墨爾本家中
幸福就是能夠看到前方的希望，永遠處在春天，等待夏天的到來。
----- 作者，女，25歲，任職於電腦公司，業餘小說家，在上海出生長大，初中的時候出國，後來在墨爾本大學畢業，2002年四月完成其處女作「等待夏天」一個關於成長愛情和幸福的故事。
十 生和死
下面該寫些什麼呢，小說寫到這裏差不多完成了一半，我慌亂的心情總算有了一點著落，在我起這個念頭打算寫這樣一篇小說的時候，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這個能力，或者是毅力，還有時間和靈感，我知道寫作並不是容易的事情，雖然那是我唯一有興趣做的一件事情，所以我一直都在堅持，儘管困難重重。所以自從我開始寫第一個字的時候開始，就抱著一種惶惶的心情，我一直都在擔心我會中途而廢，那麼我將註定一事無成。現在這種可能性仍然沒有消除，不過我可以看見它正慢慢地在減小自己的體積，象一塊正在溶化的冰。我的願望並不很高，因為我已經學會不再好高騖遠，我只是希望會有一些讀者，他們會因為讀了我的小說而知道我的名字，僅此而已。博西曾經說過我們都應該為這個社會留下什麼，哪怕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他們喜歡他的畫就足夠了，或許他的畫能夠在很多年後影響一個人的生活，這是多麼奇妙的事情啊，就象他的生命曾經被幾百年前的畫家們影響，哪怕只是很小的影響，比如抽出一點時間去看他們的畫展，他的生活軌道已經因為他們的存在而改變了，於是他們的死亡便不是完全的泯滅，在死了很多年之後仍然在影響後世人的生活，所以他們其實已經得到了永生，他們的生命不再是虛度。博西這麼說的時候眼睛裏流露著一種神彩，仿佛天國的召喚，我被這種眼神攝住了。
生和死的問題從來都是一個沒有答案的謎，人們總是對永生有著濃厚的興趣，佛教裏把涅滅看成對於生死問題的徹底的解決，這是一種不生不死的境界，不必再受轉世之苦，沒有了生也就沒有了死，人生最終歸於混沌，落得乾淨。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這樣的境界，誰也不知道死去之後的事情。大多數人則希望通過孩子來延續自己的生命，他們把孩子看成是自己的一部分，在他們死去以後代替他們繼續活著，完成他們未完成的理想，這樣即使他們是最平庸的人，這個世界也會因為他們曾經的存在而有所改變，他們的存在也變成了永生。而我不太在乎死後發生的事情，我只希望在活著的時候過得充實一點，快樂一點，完整一點。
我告訴博西泊泊的故事，博西說不能理解泊泊怎麼可以和自己不愛的男人結婚，我覺得博西簡直前後矛盾。博西說泊泊這樣很不好，對纜纜不公平，我想難道你對我就公平嗎。我發現我其實一點也不瞭解他。
我和博西討論男女平等的問題，博西說如今男人都不知道女人要什麼了，我們不知道和女人出去吃飯應不應該替她付帳，我說還是喜歡男人付帳的，於是想起我們第一次出去的情景，他很緊張地問我當時他有沒有付帳，在被證實付了的時候大叫你嚇死我了。博西說如今的女人要和男人一樣的種種權力，卻不願意放棄做為女人的優惠，也不願意承擔更多的義務，以前女人不工作沒有錢所以男人才付帳，可是現在大家賺一樣多的錢，這條習俗應該被取消掉才對，我說才不是這樣的，如今的女人既不能享受老式女人被養在家裏的權力，卻同樣要承擔家務和生孩子的責任，比過去慘多了。他說不管怎樣做女人是比較容易的，男人不賺錢會被人瞧不起，女人則不會，她只需要長得漂亮，而大多數女人喜歡靠誇大家務的繁重來證實自己的重要性。我問他那你想做女人嗎，他馬上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說我才不想跟男人做愛呢。我笑著說THERE YOU GO。
我們終於去看電影了，是一個叫中國盒子的電影，博西說鞏利很漂亮，她是屬於那種很吸引男人的女人，有些女人漂亮但不吸引人，而有些女人不漂亮卻很吸引人。
博西說他的朋友邀請他去日本，他們很想念他，並且幫他找了一份工作。於是他又要離開我了，並且不知道要去多久。他說你要理解我，我現在很需要錢，我能說什麼，是的，我能夠理解，但是這不等於我可以接受，我已經可以看見接下來的那段孤獨無望的日子。我對他的寬容就是對我自己的折磨，我被愛情網在裏面掙脫不出來，為了短暫而激烈的甜蜜，而痛是長久的，久得變得麻木。博西的朋友遍佈天下，在法國有朋友借汽車給他，於是他從法國一直開到德國；在美國有朋友借房子給他住，那房子是海邊的豪華別墅，裏面有一間電影放映室。他很窮可是他的日子照樣過得如此這麼聲色犬馬，而我卻是孤家寡人。
豆子是我新認識的朋友，他請我看電影和吃飯，我讓他抄襲我的作業，這叫做公平交換。除此之外，他可能有點喜歡我，這是泊泊說的，我只是把他對我的全部殷勤看作是對我幫助他考試及格的回報。可泊泊認為男人和女人一起看電影這種事情比較微妙，她喜歡微妙的關係，其中有猜測和不確定的成分，比明朗化要有趣的多。泊泊說事情肯定沒有這麼簡單，只要你不反對的話，他肯定願意把你們倆的關係再往前推進一步，但我願意相信豆子的單純，這世界上還存在這個嗎？
豆子家挺有錢的，所以他開漂亮的跑車，衣著光鮮，和豆子出去看電影他總是很殷勤，他從我家把我接出來，請我吃過飯看完電影再把我送回去。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有被除父親之外的男人照顧的感覺，這很溫暖，我對泊泊這麼說的時候，她說就是這樣的，你可以說你不在乎錢，但是有錢的日子就是不一樣，你和豆子出去想在哪里吃飯就在哪里吃飯，但是你和博西出去，他就必須算著錢花，連看場電影都必須等到星期二半價的時候。所以說貧賤夫妻百事哀，再好的感情也經不起這麼磨。
我以前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現在想起來泊泊說得的確有些道理，如果博西不是這麼拮据的話，不是總在為生活奔波的話，他會不會對我好一點。或許他只是顧不上我，因為他有這麼多煩心的事情，他的妹妹要死了，他沒有房子住，沒有固定的工作，等到輪到我的時候，他已經沒有多少精力了。這樣想的時候我覺得自己是不是太任性了，從來也沒有從他的角度為他著想過。可是我畢竟只是個普通的人，我自私，做不到不要求回報的付出，那樣偉大的愛我根本沒有資格，我想那可能只屬於宗教。
其實潛意識裏我很想離開博西，我太累了，我需要別人愛我，照顧我，在我崩潰的時候有人把我托住。我只是在等待一個時機，一個理由，一件讓我非離開他不可的事情。豆子從來沒有向我表白過什麼，我們就這樣糊裏糊塗地做著朋友，如果他說出來，我不知道會怎麼樣。豆子好象有很多秘密似的，有一種藏而不露的感覺，讓人很難真正接近他，雖然表面上他似乎對你掏心掏肺。
學校有一個高高的戴眼鏡的白人男孩很喜歡泊泊，他經常幫助泊泊的功課，他們站在一起好看極了，他看上去是個好脾氣的男孩，斯文而謙遜，我忍不住就給他們寫了一首歪詩。可泊泊說他傻呼呼的，沒勁的很。後來泊泊一從大學畢業就不再跟他聯繫了，她自己都不好意思地對我說那個男孩完成了他的歷史使命，原來女人都是這樣利用男人的，我很羡慕泊泊。但是豆子看不慣她，他當著我的面說泊泊的壞話，我很吃驚，我以為泊泊是人見人愛的，可是豆子說她為人不穩重，輕浮，自以為是，口沒遮攔，不懂得為人處世之道，我說我也不懂啊，他說你就是個小丫頭片子，從童話書裏蹦出來的。泊泊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我並不打算為她辯護，事實上豆子講她的壞話我一點也沒有不高興。我是有點卑鄙，可我有什麼辦法呢。
泊泊說纜纜在汽車上花了太多的錢，不然的話她可以買多少漂亮衣服呀，我大笑，這話說的俗極，很可愛。張愛玲常常說她自己很俗，愛錢，而她的母親是清高的，對她很失望，而她說俗一點更有人味。
我們快要畢業了，功課很忙，常常要在學校開夜車，我們一起出去吃飯，鬧得一塌糊塗的，覺得很開心。然後她們的男朋友來接她們回家了，而我沒有人接，我突然感到很淒涼，燈火闌珊。泊泊和纜纜說可以送我回家，我說不用了，急忙跑了，我怕他們看見我哭。後來豆子說以後你晚上給我打電話，我來接你。
有一天晚上下雨，回不了家，我和豆子在教室裏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我說有點冷，他脫了外套給我穿，後來我說餓了，他說你等著，我出去給你買飯，我說下著雨呢，他說沒事兒。等他濕漉漉地捧著一盒壽司遞給我的時候，我望著他的眼睛，突然有種很想說點什麼的衝動，他說你還楞著幹嗎，不是餓了麼，趕緊吃呀，我跑了好遠的路才買到的，我憋了半天，結果說出來的只是謝謝兩個字，太動感情的話似乎對於我和豆子是不合適的，說的和聽的都會覺得彆扭。他說別傻了，跟我還用客氣，於是我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
晚上我總是夢見博西，夢見他的藍眼睛籠罩著我，變成了我的天空。半夜醒來就開始失眠，在黑暗裏瞪著眼睛，黑暗沒有邊，沒有體積和重量，黑暗裏什麼也沒有，然後天一點一點地亮起來，變成藍的。我很擔心這樣的狀況，我告訴自己必須振作起來，因為我現在連沉湎於傷感的條件都沒有，那只能屬於生活優越不必為錢擔心的人，而我的情況那麼現實，大學畢不了業，難道要去討飯。
柯楠說你回來吧，到時候我帶你去壓馬路，我們還可以一起去旅遊，我說你想得美，他說我是柳下惠，有坐懷不亂的本事，我說那我也不放心，還是委屈你睡在走道裏好了，他說那我要被保安以妨礙風化罪帶走了。我說那我才不管呢，把錢留下就行了。柯楠大叫小蟲子的心好狠呀。和柯楠在一起，不必考慮現實問題，這樣很好玩，我喜歡。我想如果不是在網上認識他，完全會是另外一種情形吧，柯楠是個百分之百的社會人，他遵守一切社會道德準則，而網上沒有規則，怎麼樣都行，本來就是虛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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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世界05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