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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鄉
林瑞陽
一大清早的南二高，一路順暢，車行來到田寮隧道前，特有白堊土光禿荒蕪小丘，在眼前展開了來，隧道的另一端，就是父親的第二故鄉「旗山小鎮」，眼睛餘光掃過照後鏡，後座父母親的眼眶因近鄉感動而泛著淚光，兩人嘈切交談著，臉上盡是抿不住的激動，我視而不見，讓內斂的父母更能自在緬懷屬於他們年輕歲月。
五年前的攝護腺癌手術讓父親能擺脫腫瘤威脅，卻也留下了尿失禁的後遺症，自此，父親就只喜歡守在自己熟悉的太平老家，為的就是可能漏尿的窘境，說服了好久，終於願意回旗山走走。16歲時調到旗山糖廠，直到退休才返回太平老家，旗山有著他人生當中最是黃金歲月的點滴，而糖廠宿舍也滿滿的是我們四兄弟童年的回憶，50年代，住在糖廠宿舍的小孩算幸福的，宿舍區裡有游泳池、藍球場、福利社，物質生活一樣貧乏，但因為公務人員的待遇，多了一份安定，下課後，可以去打球、游泳，回家後，我們兄弟還可以在榻榻米上，來場相撲，把在外面遊戲口角的餘怒做個了斷。
「這裡就是手巾仔寮，你出世的地方」母親的話把我的思緒由50年代的旗山農場拉了回來，路旁依舊植滿了香蕉樹，轉了兩個大彎，橫過旗尾橋就到了旗山糖廠，童年的記憶更加鮮活了起來，剛在外圍停車場停妥了車輛，的老鄰居就迎了上來，是「喜極無言」吧，幾個淳樸老人因為欣喜，卻益發的笨拙了起來，彷彿連手都不曉得該往那兒擺了，「李課長前年到美國依親、陳伯伯做了曾祖父」，隨著他們慢慢聊開，才得空到對面的母校「旗尾國小」看看，我的「青春小鳥」曾在這兒盤旋並高高飛去。
南部的太陽是會咬人的，正午偌大空盪的學校操場被太陽曬得光晃晃的，熱氣蒸得我連眼鏡都是霧濛濛一片，知了叫聲斷斷續續、有氣無力傳來，彷彿也難耐這38度高溫，朦朧中想起自己第一次當小旗手的驕傲模樣，曾經在這樣烈日下我反覆練了二個小時升旗動作，為的就是能在國旗歌聲中將國旗優雅、適時的升上竿頂，這是我的年代小孩的價值觀。校門口左側的花圃己經不見，曾經一群貪玩的我們，在雞冠花才剛含苞待放，就用竹棍提早結束他們即將盛開的一生，導師要我們在講台前一字趴開來，用掃帚柄重重打屁股，不記得有多痛了，只記得教室都是灰濛濛的一片，整天跪在地上打彈珠，褲子的灰塵，經老師一打，就在教室裡煙飛散開了來。
許多的曾經，在腦海裡重活了一次，父母也在和老友的「把茶言歡」當中，找回過去，父親不再哀怨漏尿的不便，還嘮叨著年底還要再回來一趟，直說屆時氣候會舒爽一些，對父親而言「回鄉」除了解鄉愁更是踏出封閉的第一步，而我告別多年管理職務，重回第一線業務工作，在職場上也有著「回鄉」的心境。
深夜裡一片靜寂，手提電腦風扇聲格外分明，螢幕上顯示「可娜咖啡，帶點果酸及果香味，適合搭配乳製品飲用，飲後仍能齒頰留香」。明早約見簽約的老客戶是愛咖啡的風雅人士，「可娜咖啡」會是很好的見面禮，咖啡種種更是拉近距離的好話題，今晚的我自然得多做些功課。
「回鄉」的路程有點累，但卻有著踏實的清明，今晚的我在一幕幕往事中沈沈睡去，一夜好眠，相信太平的父親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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