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歌謠的老奶   陳子正  

    老太太是我刚进厂住在平房集体宿舍时的鄰居，他儿子是厂里守门的刘师傅。刘师傅是厂里年紀最大的老师傅，他母親当然更老了——老太太身躯瘦小，弯腰駝背，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听一个七十多歲的鄰居說，老太太已經九十多歲了。但九十多歲的老太太似乎仍在忙碌着，我休息的时候，常常看到门外老太太晃动的身影。
    常看到的是老太太倒垃圾，垃圾堆在离平房不遠的地方。不知老太太是没有力气提起那个用铁皮做的垃圾箕呢，还是為了充分利用物理学上滑动省力的原理，老太太的垃圾箕并没有用来手提的把子，但系着一根一米多長的绳子。老太太倒垃圾的时候，就牵着那根绳子，拖动那个垃圾箕，一步一步慢慢悠悠地往前走。平房前面的道路不太平整，铁皮箕除了随着老太太的步子發出轻轻的“嚓——嚓——”声音外，还不时發出“咣当，咣当”的响声。这种声音与平房区中小孩的欢叫声、哭闹声以及鸡声猫声混和在一起，顯得十分和諧，无人感覺那是一种噪声。
    老太太还种菜！平房前面是一大块凹凸不平的空地，地上多数地方长着杂草，老太太那块小小的菜地就在杂草的包围之中，大概是在她还不十分老的时候开垦出来的。老太太的儿女和孙辈都有工作，而她的菜地是那样小，地里的蔬菜长势又并不好，用经济学的眼光来看，老太太的菜种得基本没有意义。但老太太却仍时常蹲在菜地边，尽心尽力地种着。大概劳作着在老太太看来是件愉快的事情，就像小孩子在把玩着自己心爱的玩具。
    一天，我在宿舍里听到外面傳播来阵阵动听的歌谣，便跑出去看，原来居然是老太太在唱歌。我很有興趣地听着，虽然她唱的歌詞内容我一个字也听不懂，却感到有种纯粹的音乐意味。老太太在外面露天坐着，沐浴着午后的阳光，唱得很投入、很陶醉的样子。声调极为悠扬，给人旷远的意境，有如在秋高气爽的时节，置身辽阔的原野，享受着无边无际的山风。
    突然就听說老太太病了，住進了医院。听同是平房鄰居的阿姨们说，她们去看望她的时候，老太太拉着她们的手，不愿松开，眼泪水直流。她大概是预感到自己不能再回去和邻居们一起生活了，因而伤感流泪的吧？无论日子过得多么平凡、微不足道，在热爱生活、珍惜生命的人眼里，也是值得深深留恋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