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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中篇連載 等待夏天〈十三〉 米果 初稿於2002。4。 9墨爾本家中 再稿於2002。5。25墨爾本家中 幸福就是能夠看到前方的希望，永遠處在春天，等待夏天的到來。 ----- 作者，女，25歲，任職於電腦公司，業餘小說家，在上海出生長大，初中的時候出國，後來在墨爾本大學畢業，2002年四月完成其處女作「等待夏天」一個關於成長愛情和幸福的故事。 十六 墨爾本 剛剛進入墨爾本一所中學讀書的時候，我只有一個朋友，她是個黑人女孩，有著捲曲的頭髮和潔白的牙齒，我和她都是新來的學生，我們的學校是女校。沒有男生的學校裏女孩變得更加放肆和粗魯，有一夥地頭蛇似的女孩總是找我們挑釁。後來有一次那個黑人女孩被惹急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什麼也不管不顧了，於是全校都為之震動，那夥女孩也楞了，她們沒有想到自己的淘氣會對別人造成這麼大的傷害，她們不僅向她賠禮道歉，還真心誠意地邀她做她們的朋友。最徹底的弱者從某個意義上來說其實是強者，他們永遠能夠得到別人的同情，從而得到一切。這是我後來悟出來的道理，大概就是道家說的至柔者至剛。在生活中我很願意扮演一個弱者的角色，柯楠也認為那樣很有女人味，於是他就能感覺到自己的強大，我們這樣就這叫作相輔相成。但事實上我總是不太成功，我的自尊心老在那裏作祟，我變不成一個徹頭徹尾的弱者，乞求別人的可憐。 一個人年輕的時候什麼也沒有經歷過，生活仿佛是一個謎語，總是想知道謎底是什麼。等到有一天終於猜出謎底的時候，才發現已經沒有什麼新鮮的事情在前頭等你，該發生的都發生過了，故事到了結尾，只剩下你一個人，所有的人和事都離你遠去。我現在就有這樣的感覺，我不知道前面還有沒有什麼東西在等我，這讓我感到很害怕。 大學裏有兩個男孩總是同出同進，他們倆都是面目清秀，帶一點害羞的神色，他們的穿著是奇怪的，在教室裏還帶著厚厚的絨線帽，長褲外面罩著五顏六色的短褲，上衣又長有大，他們的目光給我的感覺似乎離這個世界很遙遠，他們只是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他們之間的親密是排外的，他們不需要別人。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戀人，但是我很羡慕他們的相親相愛。 每一個人都是一根樹枝，從樹幹上叉開去，有著人類的共通性和獨特的自我性。一根樹枝和另一根樹枝的共同點取決於它們共了多少樹幹，在它們叉開的時候，它們就朝兩個不同的方向發展開去了。與樹幹叉得越遠，離著主流文化就越遠，共同的夥伴也就越少。沒有兩根樹枝會完全重疊在一起，就象沒有兩個人會完全相同。我是一根離主幹很遠的樹枝，註定要孤獨一生。 從上海回來後的日子顯得沉悶而空虛，我開始在電腦公司上班，我覺得自己正在變成一台機器，不需要思想和個性，需要的只是每天同樣地操作。這正是老闆所希望的，這樣會比較容易管理。我覺得無聊透了，我根本就不想在那裏幹下去，但是我必須要考慮生活問題，於是我又被罩在網裏，安妮寶貝在她的小說裏寫道"這樣寫作的日子什麼時候才能到頭啊"，她說希望有一個男人對她說你每天什麼也別幹，就曬曬太陽，我想她也太奢求了。現在我老盼望著能發生點什麼災難，好把我從這種生活狀態下解救出來。我感到很疲倦，我的同事們勸我去GYM鍛煉，我知道他們是出於好心，可是和他們接觸得越久，我就對他們越反感，他們像是一群從同一個模子裏澆鑄出來的玩偶，全部都有著同樣的特徵，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一模一樣的親切的笑容，說著一模一樣的客套話，開著一模一樣的玩笑，永遠溫良謙卑，對老闆一律表現出俗媚的熱情，對工作全都是勤勤懇懇，任勞任怨，他們真正關心的是升遷和加薪，還有關於同事的閒話，當然這是只有在私底下才說的。這就是西方國家的辦公室文化，他們的圓滑是與身具來的，好象天生就知道該怎麼說話，他們沒有什麼壞心眼，也不想在背後整整你，這一點可能要比中國的人際關係簡單的多，他們就是一群訓練有素的機器，在製造過程中需要通過一道流水線，把為人處世的哲學這個圈圈給套上。我很奇怪他們為什麼和我那麼不同，難道他們不覺得厭煩，他們對於規章制度的自覺簡直像是一群溫順的羔羊，我也不明白我為什麼具有那樣叛逆的個性，為什麼覺得這一切那樣難以忍受。他們的教育是矛盾的，在學校裏他們提倡創造力的培養，提倡自由，提倡沒有等級制度，在我剛剛開始學會這些的時候，我發現這一切全是狗屁，公司需要的只是一群工蟻。而博西是個異數，他倖免於難，同時他也衣食不飽。但是他們是奇跡的承載者，要麼流浪街頭，要麼大富大貴。 我給博西發出一封電郵，告訴他我有了別的男人，這封信寫得非常的艱難，我不知道要怎麼跟博西解釋整件事情，因為連我自己都搞不清楚，我很不請願給他一個這樣的結尾，可是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我們已經不可能有別的結尾，我記得博西曾經說過他討厭被欺騙，所以我必須把事實告訴他。信發出後如石沉大海，博西從此渺無音信，我想這或許是最好的結局，雖然我有多麼希望能夠再聽到他的消息啊，哪怕他暴跳如雷，把我罵得狗血淋頭，然後跑來質問我。但是他如果真的跑來質問我，我要對他說什麼呢，我根本沒有辦法面對他。然而對於博西的思念是我所沒有辦法控制的，常常是在路過我們以前在一起吃過飯的館子，一起坐過的草地，或者是一起逛過的商店的時候，我發現自己淚流滿面。我想博西的相機還留在我這裏，有一天他或許還會回來取，這樣想的時候我覺得還有一絲安慰。 柯楠似乎離我很遙遠了，他變成了一個概念，我對於他的樣貌他的身體幾乎一點也記不起來了，我們只有每天晚上在網上聊一會兒天，而我發現自己已經沒有足夠的精力去應付這段愛情，一到晚上我的腦袋就一團模糊，我的脾氣變得很暴躁，我不停地質問柯楠什麼時候能夠離婚，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在一起，因為我已經快受不了了，柯楠說他也很痛苦，開始的時候他還很有耐心地解釋事情並不是我想像的那麼簡單，我便罵他是混蛋，從一開始他就知道不簡單為什麼還要來招惹我，我甚至開始常常不由自主地提到博西，有一天柯楠終於暴跳如雷，於是我們吵得天翻地覆，我指責我的寫作是在出賣自己的隱私，指責我的生活不檢點，還說如果我真的愛他就不會那麼在乎婚姻，我罵他不負責任，喜新厭舊，虛偽好色。然後是好幾天的冷戰，想念，道歉，和好，短暫的甜蜜，煩躁以及下一次的爭吵。我曾經以為我們兩個人在這個冷漠的世界上抓住了一點可以依靠的東西，我以為那是真實和永久的，可是現在我覺得我們好象已經走過了戀愛的全部過程，就象一對要離婚的夫妻，希望和夢想還有激情都在離我遠去。或許一切都不過是一個美麗的夢，一次角色的錯位，現在時間和地點都發生了變化，於是愛情也跟著一起變質，一切又重回軌道，而柯楠與我的生活軌道迥然不同。沒有了愛情的生活更加沒有希望，現在我只能夠更深地逃避到寫作裏去。 豆子呢，那個說要永遠做朋友的男孩，也沒有音信了，泊泊說別傻了，你以為他真的能一輩子想著你，我感到特別特別的孤獨。唯一一件讓我高興的事情是我終於從家裏搬了出來，我用金錢換取了一點點自由。現在我有了一些還挺和得來的室友，他們和我和平共處，我們不是朋友，我們彼此都很客氣，剛開始的時候我們都大方，好象什麼也不計較的樣子，常常一個人做飯請大家吃，一個人買的東西讓大家用，可是時間一長，這種情況就消失了，我們覺得還是分得清楚一點好，免得什麼人吃虧什麼人賺了便宜，我們只是室友，僅此而已。我覺得現在這樣比住在家裏強多了，儘管過的很清苦，但是沒有人管，只要我不影響到別人。母親常常來看我，給我帶吃的，怕我在外面過得不好，我看見她臉上那種無可奈何的表情，不知道要怎麼辦好，我想或許我應該對她好一點，多回家看看她，可是有的時候我又實在無法忍受她的嘮叨，為什麼她永遠都把我當成小孩，不讓我長大。 秋天來了，墨爾本的樹木又開始掉葉子，一年中最美的季節，美得讓人心痛。 秋天的心情 是彌漫一屋子的藍煙 揮之不去的糾纏與折磨 空氣裏開始飄落 哭泣的樹葉兒 星星在思念著月亮溫情的擁抱 掉下了一串銀亮的 淚水 流過 黑夜裏燃燒的饑渴 還有 如影隨行的孤獨 在心不可逃避地走向凋零的季節裏 成熟的憂鬱象子彈把我擊中 是誰說的 剪不斷理還亂 纜纜從新加坡出差回來後的一天晚上，突然跟泊泊提出離婚，他說不愛泊泊了，泊泊在電話裏泣不成聲，她說還以為不管發生什麼都會永遠在一起的，沒想到纜纜竟然會有那種想法，我所能做的只是把纜纜大罵一通，我知道我幫不上忙。第二天纜纜改變了主意，他說最近工作壓力太大了，才會說出那樣的話。我想我能夠理解纜纜，太年輕就結了婚，多年之後突然發現自己錯過了很多單身的快樂，但是已經沒有辦法了，人生除了快樂還有責任。他們很快買了房子，有了財產的糾葛婚姻就更穩固了吧，不知道泊泊會不會變得成熟起來。 萱萱終於和男朋友分手了，雖然他後來又對她好起來，但是萱萱說她已經沒有安全感，以前他對她好她覺得是天經地義，而現在他對她好讓她覺得受寵若驚，這感覺讓她非常不爽。 白已為人婦，她在信中說有點不習慣，但是丈夫很體貼，婚禮很隆重，別無所求。黑離開上海去德國讀書，她說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苦，最要命的是精神上的空虛，她認識了一個也在德國念書的中國小夥子，她說兩個人比一個人好。 小說寫到這裏已經接近尾聲，它記錄的不過是我的一些生活片斷，還有我的一些想法，或許它們並不深刻，也不很精采，生活本身就是平庸和瑣碎的，偶而到來的幸福不過是曇花一現，但重要的是它曾經發生過，我們也別無所求了。現在還是來重溫一下和柯楠最後的狂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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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世界06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