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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06
父親
踏雪無垠
再過幾天就是父親的七十歲生日了。看著已經老了的父親，幾十年來的一幕幕清晰地出現在眼前。
父親是鎮長。在我上小學時，父親在很遠的鄉鎮上班，幾個月才能回一趟家。那時候，父親的形象是模糊的，幾乎跟親戚似的。只記得家裏的油鹽醬醋錢是爺爺給的，上學的學費也是爺爺出的，飯是媽媽做的，衣服是媽媽縫的。可不知道這一分一粒的花銷都是爸爸從牙縫裏節儉出來的。我家在農村，七八十年代，農村很貧窮，家家吃不飽飯，何況我家只有爺爺和媽媽兩個人掙工分，養活著老老少少十口人。當鎮長的父親很黑很瘦，面黃體弱，聽媽媽說是因為餓的。為了節省點錢補貼家用，父親將他的口糧減的少之又少，有時一天只吃一頓飯。一個月二十幾元的工資，能給家裏留下十來元！可我們小孩不懂，只知道父親一來，就有糖吃了。於是，盼著爸爸的不是思念，而是甜透心窩的糖果。我們親爸爸，完全是為了他的那幾個糖果。而父親惦記著的卻是我們的一切和成長的每一步。即使是小小的一點進步，都牽動著他的心。記得三年級時，剛開學，我領了新書包書皮，媽媽喊我去抬水，書就撂在炕上。回來後，發現新書不但包好了皮，而且寫上了名字。一看字，知道是爸爸寫的。因為我家只有爸爸的字最好。我懷疑著看爸爸，“您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爸爸得意的笑著，“爸爸怎麼不知道女兒的名字？”，“可我的名字是爺爺起的啊！”“爺爺起的我就不知道？你看牆上的獎狀，不是你的還有誰呢！繼續努力，再拿更多的獎狀，爸爸給你很多很多的糖。”爸爸手指獎狀，臉上掛著的是滿意的笑容和深深的希翼。原來，爸爸是真的關心著我，以前我還為爸爸不管我置氣過他。
小時候，父親就是糖果，那種帶著體溫的愛，滋潤著我們幼小的心靈。可我們不懂，父親還有著一個壓不彎、打不垮的脊樑。
我上高中時，父親調到離家較近的鎮上，而且我就在鎮上上學。一時，我成為了同學們羡慕和追捧的對象，我是鎮長子女！我的優越感頓生。學校裏有老師照顧，因為他們大多是父親的同學；鎮公所，我可以趾高氣揚的進進出出，因為我是鎮長的女兒。一天，父親將我叫到他的房間，說：“你已長大了，要學會做人，學會保護自己。做人要低調，做事要認真。以後沒事不要到我單位來了，在學校也不要說我。”我很委屈，我不是你的女兒，我又沒幹丟你臉的事。其實，那時候我很艱辛，每天騎車十幾裏路上學，中午連學校食堂沒錢上，只有啃自己早上從家裏帶的乾糧。父親也比我好不到哪兒：晚上下班，急忙騎車回家，幫媽媽幹活直到夜裏十一二點鐘；早上不到六點起床，幹活到七點匆匆上班。在我們面前，父親一般很少說話，偶爾高興了笑笑，也不知道他樂什麼。有一次，我在學校遇見了他，他說他是為學校的事來的。可晚上吃飯時，很少誇人的他說，“聽說你學習還不錯，努把力，明年考個好學校！”聽那口氣、看那眼神，還算滿意。原來，父親是在默默的關注著我。後來，為了考大學，父親讓我住到了他的宿舍，晚上不用再回家，節省來回時間。而且，有時候放學回去，發現桌子上扣著一碗肉菜。在那個時候，能有一碗肉菜是多麼奢侈的生活啊！父親是將他的伙食打給我了。為了補充我營養，他還是情願從自己的口裏節省，甘願自己回家咽粗茶淡飯。
大點了，父親是深沉高遠的山，那種沉默、威嚴的愛，讓你猜不透摸不著只想爬到山頂看個究竟。但他的正直、堅韌、寬厚，暗暗影響著我們，給我們一輩子的力量。
考上大學了，父親堅持要去送，說我從來沒出過門，一個人走他不放心。其實，那時侯，幾乎家家的孩子都是自己去上大學的，不像現在全家出動浩浩蕩蕩。我有父親陪著，那優越、那自豪別提了。可是到學校，安頓好我，父親連夜就要走，我不忍心讓住一夜，他說非去不成，單位還有事忙著。我哪兒知道，父親是心疼一晚的住宿費啊。快五十的人了，來去將近二十個小時的車，或許連座位都沒有，哪能受得了？我有點心痛了。臨走時，父親又將幾十元錢塞進了我的口袋，“今後是你一個人了，要照顧好自己，缺錢向我要，別節省！”話很簡單，可我的心酸酸的。送走父親的時候，看著他單薄、瘦弱，急匆匆的背影，我真有點想他了。每次打電話到家裏，他只問一聲你好嗎，就將電話交給了媽媽，他知道女兒最思念的是母親，可媽媽說話時他不願離開，站在旁邊悄悄的聽。他說他只負責生活費，教育的事情是媽媽的，拉家常更不是他的事。他只希望女兒能夠正常健康成長。
參加工作後，聚少離多，每次見面，父親還是說的話很少，最多的還是要虛心向老同志學習、要勤勤懇懇、不能多占公家的一分錢等等，有時候，也偶爾盯著你說，“你怎麼瘦了，是不是飯吃不好？錢不夠花？”最忘不了的是我出嫁時的情景，我走過父親身旁，發現父親眼裏噙著淚水。當時我糊塗了，大喜的日子你哭什麼？現在，我當了母親，知道“而行千里母擔憂”的滋味了，父親何嘗不一樣！
長大了，更是感受到父親那看似平淡如土，卻濃烈得如同白酒的愛，在子女胸中燃燒，愈燃愈烈，烙在心中，永遠不會忘記。
記得五年前，母親突然得心肌梗塞住院了，我們子女忙前忙後的，父親更是守在母親床前一分一秒沒有離開，一句話不說，拉著母親的手直到脫離危險。一夜間，我發現父親蒼老了許多，眼睛渾濁、佈滿血絲，腰也直不起來、走路有點拖拉。從此後，父親再也沒有離開過母親半步，按時端水送藥，隨時噓寒問暖，陪著一起散步，陪著一起上醫院復查。有時候，我們子女實在過意不去，讓他稍稍休息，我們替他照顧一會母親，父親推開說：“你忙你的，你知道你媽需要什麼？再說，我不放心！”其實，他是怕耽誤我們的工作。現在，媽媽的病在爸爸的精心照顧下逐漸好起來了，生活能夠自理，還能幫助幹一些家務活，我們大家很高興。可是，看著父親蒼老了許多的背影和雪白了的頭髮，心念著父親為我們耗盡了青春年華，現在連老年也搭上了，我們做子女的，那一個能不痛心啊！
現在，父親退休在家已經十年了，但還沒有消停一下。除了操持一家老少的油鹽醬醋茶所有生活外，還管兩個孫子的上學問題，早上五點起床，幫助收拾書具、吃早餐，送到學校；中午、晚上準時接回來。頭疼的是批改作業，已經七十歲的人，眼睛老化看不清，戴上老花鏡還要加放大鏡；最糟糕的是他雖然看書寫字一輩子，但畢竟是五十年代上的學，知識老化，孩子書本中的有些問題根本不懂，他又是看教材又是查資料的，實在不行就打電話求救我們；有時候，我們確實看不下去了就說，“您別管了，讓孩子父母去管，這是他們的責任。”父親說“他們那麼忙，能顧得過來嗎？我閑著，能幫多少是多少！”“那您幫到什麼時候？”“能幫一天是一天。”聽聽，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父親將所有的愛都給了我們，卻把苦深深地隱藏起來，一個人承受。有時候，你看著他很痛苦很糾結，問他又說沒事；有時候，一個人的時候唉聲歎氣，有人了又裝作沒事的樣子；有時候，他感冒或哪兒不舒服了，你勸他上醫院，他說抗扛過兩天就好了。反正，父親是一個對自己毫無所求，表面上很柔軟，內心卻很堅強的人。
說什麼時光不老，我們不棄。轉眼間，父親已經七十歲了，頭髮全白了，牙齒也越來越不利索了，腰也再也很難像年輕時那麼堅挺有力了，雙手也漸漸無力了，雙眼也在慢慢凹陷下去，雙頰已經爬滿了皺紋……父親在逐漸衰老，我們做子女的還能享受多少父親的愛？
時光啊，請疼愛我們的親人吧，趁他們還在，趁我們還年輕，讓我們來孝敬我們的父母，不要流下後悔和遺憾。雖然這輩子都無法還清他們的愛，但一定要盡自己最大的可能來補償他們。如果可以，我願意用自己的青春換父母一世年華！
父親，在您七十歲生日到來之際，請接受女兒深深的謝意和祝福吧。女兒永遠愛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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