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世界 2005





長篇連載

如果月光是一襲長衣

   
 鍾瑞琴

    27


    第二天,榮甫之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來,草草地盥洗了一下,即揹著行囊來到前廳,欲向明大叔告辭離去。只見明大叔坐在廳裡,正呼嚕呼嚕地抽著水煙筒,榮甫之語帶慚愧地說:「大叔早,我睡晚了,打擾大叔了。」
    明大叔站起身來,客氣地說:「榮先生早,昨晚睡得好    嗎?」
    「幾年來沒睡過這麼舒服的床了,這不睡到現在才起來嘛!謝謝大叔的收留,這點意思意思,請大叔收下,我這就上路    了。」
    榮甫之拿了一點錢,當做是昨晚投宿的費用,卻被明大叔給推了回去。「榮先生不是個俗人,我也不是開旅館的,這些俗套就免了吧!餓了吧,來,我準備了早點,你將就著吃一點。」
    「這怎麼好意思呢?」榮甫之客氣地說,實已飢腸轆轆了。
    「人是鐵,飯是鋼,別客氣,請坐。」
    四方桌上早已擺放了幾碟子的小菜和饅頭大餅,明大叔刻意等著榮甫之一起用早餐。
    榮甫之的確餓了,津津有味地吃著,他在高原上都是吃些酸奶羊肉之類的,大半年來,不,應該是快一年了吧,這還是頭一遭吃到這麼香甜的食物。
    「大叔,大嬸的手藝真好,我好久沒吃到這麼美味的東西了。」
    明大叔怔了一下,才笑著說:「這些都是我親手做的,這裡沒有大嬸,只有我老人一個。」
    榮甫之自知失言,連忙道歉,「對不起,我以為……」
    「沒關係。」明大叔點點頭,停了一會兒,才說:「有件事兒想請教榮先生。」
    「大叔客氣了。」榮甫之放下筷子,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明大叔思考了一會兒,才緩緩地說道:「前清有位榮親王,榮先生可聽說過?」
    榮甫之愣了一下,心想在這封閉的山野中,怎麼有人知道祖父?他瞧了一眼明大叔,乾淨的臉龐深刻著歲月的痕跡,雍容有度的言行舉止絕非尋常人家,說不定是祖父生前的友人。於是他誠懇地說:「不瞞大叔,您說的這位榮親王,正是祖上,冒昧請問大叔,您可是先祖的友人?」
    「我猜的沒錯,我猜的沒錯,榮先生果然是位阿哥,瞧您這模樣,和榮府親王真有幾分神似。」明大叔喜形於色,不住地點頭。
    「明大叔真是先祖的友人!」榮甫之睜大了眼,心裡有幾分喜悅。
    明大叔搖搖頭,臉上充滿笑意地說:「不敢,不敢,這友人我可當不起,當年榮親王在宮裡行走的時候,我還是個在宮裡當差的毛頭小子呢!」原來這明大叔是清朝末年的太監,清朝滅亡之後,即隱居到這西南大山之中。
    「您……您是明公公?」榮甫之驚訝得差點說不出話來。
    明大叔微笑頷首,眼神中卻隱含著幾許淒涼。
    「小時候先祖時常提起宮裡的事,依稀記得他說過小明子是個厚道的孩子,沒想到您還活著。」
    「宮裡大亂的時候,我原是跟著皇上的,後來皇上去了東北,把宮裡的一些人都遣散了,我原要跟著皇上去東北的,但皇上說跟著他沒好日子過,硬是塞了些銀兩珠寶的,叫我走人。我打小就進了宮,沒家沒戶的,時局又亂,可不逃得越遠越好嗎?就這樣一路到了這裡,一晃眼幾十年過去了,唉,人生真是如夢一場!阿哥沒經歷過那一段,難以體會當年的情景唷!」
    「明公公一直都一個人住嗎?」榮甫之好奇地問。
    「阿哥可別叫我明公公,這都什麼時代了,我可當不起    啊!」
    「那您也別叫我阿哥,這年頭沒人這麼叫了,就叫我的名字甫之好了,我還是稱呼您大叔。」
    「這不成,失了禮數了。」
    「時代不同了,大叔,再怎麼說您也是長輩啊,何況我壓根兒就不想做什麼阿哥不阿哥的。」
    「不成,不成。」明大叔連連搖手。
    「隨您唄。」榮甫之不想和明大叔爭辯,接著說:「大叔一個人在這裡住了幾十年,都做些什麼?」
     「阿哥不急著趕路吧?」明大叔反問榮甫之。
    榮甫之想了想,笑著說:「其實也沒什麼,一個人沒牽沒掛的,走到哪兒是哪兒。」
    「那好,我帶阿哥去瞧瞧。」
    明大叔領著榮甫之往裡屋走,但這一次不往東廂房去,而是往西廂房這一邊,正是昨晚榮甫之看到燈亮的那一間屋子。
    一進入屋裡,榮甫之即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屋裡堆滿了畫,已完成的,未完成的,已裝裱的,未裝裱的,不但有水墨山水,彩色工筆,連榮甫之擅長的西洋油畫也有。榮甫之驚奇連連,滿心歡喜。「大叔,這些都是您畫的嗎?」
    「可不是嗎?幾十年的歲月就在一筆一畫中度過。」明大叔感慨地說。
    「大叔一定是師承名家,您瞧這蒼勁有力的潑墨山水,氣象萬千,還有,您瞧這幅花鳥,非但栩栩如生,簡直活靈活現,再說這些西洋畫好了,用色大膽,意境深遠。大叔,今兒個我算是開了眼界了。」榮甫之看得眼花撩亂,讚嘆不已。
    明大叔說:「我從來就沒拜過師,只不過小時候在宮裡看到那些畫兒覺得挺喜歡的,來到這兒之後,沒什麼事做,就弄了些紙筆畫著好玩兒,一畫就是幾十年,連外面的世界變成了什麼樣兒都不曉得了。」
    「您這畫中的世界比外面的世界更多變,更有意思,不是嗎?」榮甫之的眼睛貪婪地梭巡著,那些畫對他而言就像是人間至寶。
    「阿哥也畫吧?我瞧著您帶了畫具。」
    「這些年來可不是為了找尋繪畫的題材而東飄西盪的嗎?在北京讀大學的時候就喜歡上了,可是家裡卻不怎麼贊成,我也不知道走這條路是該還是不該?是對還是錯?」
    「府上還好吧?聽您先前的口氣,想必榮親王已經故去了,家裡還有些什麼人呢?」明大叔關心地問。
    榮甫之長嘆一聲。「甫之不肖,父母在,不遠遊,我卻拋下父母在外流浪了許久,還不知我那對我百般疼愛的老祖母如何地思念我哩!」
    「老福晉還安在!真是太好了,當年榮親王和福晉對我是極好的,不像其他的皇室貴族總是擺著一副臭架子,頣指氣使的。」
    「祖母一向待人寬厚,才會由著姨娘鬧得不像話了,這也就是我不想回去的原因,她要什麼隨她去唄,眼不見為淨,只是苦了我的母親。」
    聽榮甫之這麼一說,明大叔心下明白了幾分,遂安慰榮甫之說:「大戶人家總免不了你爭我奪的,我一看阿哥就知道您也是個厚道的,凡事以和為貴,就別想太多了,不想回去,就在這兒待著吧,把我這兒當成自己的家,千萬別見外了。」
    「看了這些畫之後,我還真想拜大叔為師呢!只怕大叔您會嫌棄我這個笨學生。」
    「不敢當,不敢當,草莽之作,不能登大雅之堂,如果您看得起,咱們互相學習。」明大叔和榮甫之相視而笑,頗有相見恨晚,惺惺相惜之意。
    榮甫之見識過了明大叔的畫作之後,一心都放在這些畫作之上,倒不那麼急切地想要去見秋水了,他心裡盤算著等有一番作為之後才風風光光的去見秋水,會比現在一事無成的好,於是他定下心來,在這個寧靜的山村裡,苦心孤詣,埋首在繪晝的天地中。
    未完待續

    作家鍾瑞琴小姐 已出版書目:

 編者按:超高人氣的
女作家鍾瑞琴小姐現居台北市文山區,任職於報社,筆名「將將」係鍾小姐最親愛的寶貝─白色的馬爾濟絲小狗的名字。 已出版書目:1.背叛、2.思念,在旅途發酵、3.琴聲情深、4.藍色巴黎、5.冬雨中的流浪貓。 〈全省金石堂及各大書局均售〉

 作者介紹:
    忘了自己留了多久的長髮,習慣於一成不變的事物,好逸惡勞的我,連頭髮都懶得修剪,就讓它一直長下去吧!一個這麼懶的人,除了窩在家裡寫作,還能做什麼呢?在人生最低潮的時候,才發覺寫作是我要走的路,雖然字裡行間不斷挑起往日的傷痛、沉湎於回憶的頹廢中,但我的心在文字中活了過來 。
  
我現在養了三隻狗:一隻是白色的馬爾濟斯,是我最心愛的寶貝,牠的名字叫將將(嗨嗨嗨),另一隻黃色的可卡是將將的玩伴,牠叫馬友友,可惜不會拉大提琴;另外一隻叫「小丸子」,是將將和馬友友的孫女,很難想像牠的長相吧!
  我是一個很懶的人,懶得出門,懶得打掃房間,連做夢都懶,所以想像力不夠,無法寫出武俠或科幻之類的小說。
  我最愛紅樓夢這本書,如果能生活在那樣的環境,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我想要有尼古拉斯.凱吉那種憂鬱的氣質,酷酷的、憨憨的,又喜歡艾爾.帕西諾那種深沉、英氣逼人的樣子,當然,他演的教父是我最喜歡的電影。
  最大的願望是隱居在人煙稀少(不是完全無人)的深山或海邊,死了沒人知道也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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