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spgift118.gif (25529 個位元組) 小說世界0309
人不能回到過去,必得繼續他的程途,回頭是無用的,除非為了看看我們經過的地方,看看我們住過的屋頂上的遠煙裊繞,在往事的霧氛中裊裊散去.........。但和昔日的心情隔離最遠的,莫如幾個月的熱情,大路上拐了一個彎,景色全非,我們好似和以往的陳跡永訣了............。


  
鬢上插著木槿花的俏姑娘

                      余國英

       「好了,取出來了!以後要小心些喲!怎麼將這麼大的二枚鐵釘掉進水管裡去呢?二根長鐵釘纏著這麼多長髮,當然將下水道堵住了!」修水管的工人一面說,一面將取出來的一大團拿給我們看。
        「不是我們不小心!看,鐵釘鏽成這樣,而且,這些長頭髮是金色,一定是前面的房客的。」我辯白道。
        「你是這座公寓的長工嗎?怎麼不知道我們搬進這個公寓還不到二天呢?」我先生也問。
        「怎麼會知道!我也不過是這幢公寓管理員請來的臨時工,以前也沒到過這邊的三樓!」這位工人笑了起來。
        「哈哈,原來大家都是臨時性的。」老公也笑了。
        「原先住在密歇根州,因為那邊天寒地凍的時候居多,找工作不容易,聽說這邊大多是退休的老人,很需要勞工,所以就南下到佛羅里達州來謀生。先在邁阿密住了半年,覺得大城市太喧嘩了,所以搬到此地來,也才不過一年左右,你們由那裡來的呢?」他一面收拾工具箱一面隨口閒聊。
        「住在佛羅里達的居民,不都是由別州移來的嗎?我們原先住在紐約長島,幾年前就在十九號公路西邊的水邊買好了一塊地,退休後立刻蓋房子,目前臨時租了這個公寓暫住,等房子蓋好才能搬。」我先生据實說。
        「搬家嗎?我也可以幫忙搬家的,每小時只收十塊錢就好了。」他急忙說。
        「好極了!那就給我們一張你的名片,需要時好打電話找你。」我先生很高興地說。
        「對不起,我沒有名片,等我存些錢找到一個印刷公司,一定要好好印他幾張名片。」他說。
        「沒有關係,你將你的電話及地址寫在我的地址簿上,只要到時能打電話找得到你就行了。」我連忙由皮包中掏出我的地址本來遞給他,又掏出一支筆耒交到他手中。
        「哈哈,你真的叫做李邁耀Lee Mayor嗎?這不是跟一位大名鼎鼎的好萊塢電影明星同名同姓了嗎?」我看著他寫的名字笑了起來。
        「我生出來就是這個名字,父母給取的,与明星同名大慨是巧合罷。」他也笑了,這人与此地大多數找臨時工的Red neck就像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大約卅到四十歲年紀,用根橡皮筋將薑黃色稀稀少少的頭髮在腦後隨意打了一個結,皮膚被佛羅里達的大太陽晒得精乾黝黑,兩頰都瘦得凹下去了,電影明星李邁耀可是白白壯壯的喲。
        「唔,你也住在河漠沙沙,是在十九號公路的那邊呢?」我先生也看了一下他寫的姓名和地址。
        「在十九號公路的東邊。我最近才花了三萬元美金買了一幢舊成房,座落在約一畝地的樹林中,非常漂亮舒適。」,他顯然非常滿意他新買的房子。
        解釋一下,我們這邊鄉下,便宜的土地一畝不過五千美元左右,房價也不貴,最便宜的可以裝上輪子的行動房屋mobile home舊的不到一萬元就可以搞定,這位老美李兄所指的成屋就是prefabricated house,在工廠就預先安裝造好,由拖車拖到整理好的地面上,只需接上水、電、地下水道就成了,三房兩廁新的不過四、五萬元,花三萬元買幢舊的成房,裡面一廚、二浴、三房一廳一定可以令人相當滿意的。
        再解釋一下,此地土地也分很多种,一种叫oceanfront,面對大海,不但視野遼闊,海風吹來也涼爽無比,住在裡面心曠神怡,是最貴的一种。另一种地叫waterfront,而其中又分 riverfront、lakefront、canalfront,在這些waterfront中,又可分成可以通達外海navigable及船不能開出去的non-navigable...等等,不一而足,我們的地是沼澤地,屬於可以通到墨西哥灣的人工運河邊的土地,按照佛州政府規定,一定得造一幢有支柱stilted 的custom built的房子。普通得等半年到八個月不等。
        等了很久,我們的房子終於造好,搬家時立刻打電話給這位老美李兄,接電話的是一位女子。
        「請妳轉告李邁耀請他耒替我們搬家好嗎?」我問。
        「好。」
        「可不可以請他再找一個人來幫忙呢?」我又問。
        「我是他的未婚妻名叫海娣Heidi,我可以幫忙的。」她自告奮勇道。
        「妳嗎?沙發、臥床、餐桌等等非常重喲。」我有點不放心。
        「不成問題。」她答得很乾脆。
        搬家的那天,李邁耀開了一輛老爺車麵包車帶了海娣出現,海娣原來是一位壯壯胖胖的金髮白女子,搬起我們的老舊傢俱來一點也不含糊,由公路東面的公寓中搬到公路西面水邊的房子裡,兩人兩個半小時就搬妥了。
        「一共一百二十元。」海娣告訴我們,伸出白白胖胖的右手。
        我先生連忙數了六張二十元的美金放到她伸出的右手中。比起動輒數百元的搬運公司來,這個價錢配我們的老舊傢俱正合適,所以我們很滿意。
        「好,我們兩人一人六十元,每人各得一半。」她數了三張廾元給李邁耀。
        「什麼?妳憑什麼拿一半?客人是我找的,車子是我的...。」李邁耀精瘦的黑臉氣得發出紅光。
        「我們的房子是我清理,地板是我打掃,伙食是我燒煮,分期付款我還不是要出一半。」海娣理直氣壯地對李邁耀翻了一個白眼。
        「李先生,李太太,以後有什麼工作都請找我們,一定會算你們便宜的。」海娣將鈔票揣進牛仔褲的口袋中,轉過頭來笑嘻嘻地對我們說。
        「下下個月我們要到加州去幫兒子媳婦帶孫子、孫女兒,你們肯不肯送我們到飛機場呢?」我乘機問道。
        「當然好,四十元就行了。」海娣很乾脆地回答。
        這邊的出租汽車公司最便宜的也得要五十五元,相比之下,四十元太便宜了!
        兩個月之後,李邁耀的老舊麵包車依時在我家門口停下,不過車門開處只有海娣一人出現。
        「妳的未婚夫李邁耀呢?」我先生一面搬行李一面問。
        「開車這事一個人就行了,何必兩個人呢!」她打開車廂接過行李。我們見她說得有理,也就默默坐進車中,由她一人載我們到天柏市飛機場。
        孫女兒的育幼院只放了一週的假,我們卻乘機在加州与老朋友們吃中國館子、逛中國商店、讀中文書、看中文電視、錄影帶,混了三個禮拜才依依不捨地回佛州。
        在約定好飛機抵達的時間,佛州的天柏機場只有李邁耀一人來接我們。
        「你一個人呀?海娣呢?」我隨口寒喧一下。
        「海娣已經与我分手,回到她父母家去住了!我們從小一齊長大的,她的父母就住在我家父母的對面。可惜她太斤斤計較了!其實,回密歇根有什麼好呢?我現在可慘了,一人得負擔房屋、汽車全部的分期付款。」李邁耀嘆了一口氣,無精打采地說。
        「她大概想家了,回去不久就會回來的罷。」我隨口安慰道。
        李邁耀沈著臉不說話,車廂裡片寂靜,一直等到車子停在我家門口,李邁耀才告訴我們車資是六十元。
        「六十元!還是海娣好,只要四十元車資。」看著李邁耀車子開出我家車道,我忍不住對我老公說。
        「不要跟海娣一樣斤斤計較罷,其實,送車与接車不一樣,接車要等飛機,有時飛機誤點,得等待很久呢。」我先生息事寧人地說。
        我們覺得加州老朋友多,兒子、媳婦、孫子、孫女兒都在那邊,所以不久又找了一個藉口再度飛到加州去了。
        這次還是李邁耀一人來送我們去飛機場,不過氣色比上次好些。
        「近來如何?海娣回來了嗎?」好管閒事的我問道。
        「一位朋友的台灣太太介紹了一位住在花蓮的台灣女孩給我,非常年輕漂亮,才廾四歲。」他答。
        「台灣女孩?太好了,我們也是由台灣來的呢。」我立刻精神大振,認起老鄉來了。
        「那位台灣太太的先生是不是也是由台灣來的呢?」我先生也很高興。
        「我的朋友叫叫麥伯納,是美國密歇根我們鎮上的人,太太名叫雪兒,數年前麥伯納在台灣基隆打工經人介紹結識的,兩人交往不久就結婚,婚後就搬到美國佛羅里達的邁阿密去住,恰巧我也在邁阿密找工作,那時才認識了麥伯納夫婦,來往并不十分密切,自從我搬到河漠沙沙之後,与海娣兩人因為忙著打工賺錢,就与他們失去聯絡。海娣回密歇根後,我一人懶得燒飯,就到十九號公路邊的一家叫龍輝樓的中餐館去買外賣,不意竟遇見雪兒,她在那裡做女侍,你們說巧不巧!她聽說我仍然是孤家寡人,就說要將她在花蓮的妹妹介紹給我。」李邁耀一面開車,一面不厭其詳地將前因後果一一道來。
        「龍輝樓的雪兒?是不是那位眼睛大大的,笑容甜甜的女招待?我們与她談過天,非常之可愛,她的妹妹是什麼樣子呢?」我問。雪兒是台灣花蓮那邊的山地姑娘,所以有長長的睫毛,大大的眼睛。
        「雪兒說她妹妹叫米兒,比她更年青、更漂亮呢!」他答。
        「太好了,你就快變成台灣女婿了喲。」我笑道。
        「那裡那麼簡單!她的父母要求我專程到台灣花蓮去相親,若雙方滿意,先交往一陣子才行,這一趟台灣來回得花飛機路費,衣服也得添一、二件新的,加上禮物,就算住在她家吃住免費,怕也得上仟元,一時那有那麼多錢!」李邁耀怏怏地說。
        「事在人為,從現在起好好存錢,有志者事竟成呀!」我胡亂地打著氣。
        「怎麼存?我現在一人負擔全部的水費、電費、汽油費,每個月都在愁房子、車子的分期付款呢!」他無精打釆地說。
        我先生見他如此,下車時不由分說就付了六十元車資,我也同情心大發,又追加了五元。
        我們由加州回來時,李邁耀与他的車己經在佛州天柏機場等我們了。不過這次他的舊車己經被擦得雪亮,他自已的全身上下也煥然一新,頭髮不但梳得整整齊齊,好像還塗了不少油呢!
        「李邁耀,氣色這麼好!」我喊了起來。
        「打扮得這麼漂亮,近來不錯罷!」我先生將行李交給他很高興地問道。
        「我不久就要結婚了!」他笑得露出了牙齒。
        「看,這是她的照片,漂亮不漂亮?」他先興緻沖沖地將一張彩色照片遞給我們看,然後才將我們的行李放進車廂。
        照片中的姑娘又白又淨的一張鵝蛋臉,美麗的鳳眼上蓋著兩條細細長長的眉毛,挺直的鼻子,小小的嘴唇,烏黑發亮的秀髮上還插了一朵大紅色的木槿花。
        「呀,簡直太漂亮了!比她鬢上插的木槿花還漂亮!廾四歲嗎?」我特別誇張地嘆著氣。
        「你看,雪兒的妹妹米兒是不是比電影明星還漂亮?」看見老公忙著朝車中鑽,我連忙將姑娘的照片交給我老公觀看。
        「唔,是不錯,廾四歲?不知可不可以將我家這年過五十的老太婆換成兩個米兒這樣廿四歲的大姑娘?」我先生將照片看完交還給李邁耀時,笑嘻嘻地問道。
        「她的名字不叫米兒,也不是雪兒的妹妹,她是伊莎貝兒蔡阿姐的表外甥女兒,中文名叫Hibisca Chen ,陳艷花,外號叫lulu,今年才十七歲。」李邁耀將美人兒的照片仔細收回皮夾後才開始坐上駕駛座位。
        「哈哈,才十七歲,喂,你豈不是可以將你的年過五十的老婆換三個十七歲的俏姐兒了!」我的數學也不錯喲!不等對老公回答,自己先大聲地笑了起來。
        「真沒有想到,我們到加州之前,你送我們到機場的路上還在怨說沒有路費到台灣去相親,我們在加州待了不到一個月,回來時你就快要結婚了,李邁耀,你的本領真大!」我先生也嘆了一口氣。
        「對,李邁耀,你怎麼認識小美人陳艷花Lulu的?在那兒認識的?伊莎貝兒蔡阿姐又是誰?」我的好奇心大起。
        「伊莎貝兒蔡阿姐是一位由台灣來的媽媽桑女老板,她在佛州邁阿密市開了一家按摩院,我以前經常替她整理庭院,割草、剪花澆水等等,所以是舊相識,因而也認識她按摩院內的姑娘們。不過Lulu 不是按靡院的姑娘,她是老闆娘伊莎貝兒蔡阿姐的表外甥女,現在還在中國大陸的福建省,專等我回去与她結婚以後,才可以合法進入美國,現在我回中國的飛機票己經買好,所以不久就要真正變成中國女婿了。」李邁耀雙手開著車,雙眼看著高速公路的路況,還不時察看著反光鏡,一面不厭其詳地向我們解釋。
        「你在短短四週之內就存足結婚費用了嗎?」我十分詫異。
        「你們看我的運氣好不好?蔡阿姐說艷花姑娘是她的表外甥女,所以不但一切費用由她打理之外,還另外送了三仟元給我做治裝費呢!」難怪李邁耀這麼高興。
        既然陳艷花是蔡阿姐的表外甥女兒,我們除了祝福之外,還能說什麼呢?
        「我現在有錢了,所以花了點錢印了一些名片。」李邁耀興高采烈地由口袋中其出一個新皮夾,由新皮夾中抽出一張嶄新的名片給我,他的公司叫做“李氏服務公司”,名片的白紙上印得有黑字地址及電話。
        後來,因為我們經常外出,家中院子裡雜草叢生,花兒凋枯,真正是百廢待興,我先生覺得十分需要一個得力的園丁助手,因而又想起李邁耀。
        「打個電話給他,要他來整理一下院子罷。」我先生建議。
        「行嗎?人家大概早就回中國去做新郎倌了喲。」我說。不過還是按照名片上的號碼撥了二次,都不通。
        「喂,老頭子,你說怪不怪,電話被切斷了!」我大驚小怪地喊了起來。
        「只好去問問雪兒的丈夫麥伯納,看他肯不肯做院子工。」我先生無可奈何地說。
        我買菜回家經過十九號公路邊的龍輝樓,將車子停在停車場,特地走進去找雪兒,對她說明來意。
        「我家伯納是有執照的水管工程技師,不做院子裡雜工的,妳不妨問問李邁耀,看看他肯不肯。」雪兒笑嘻嘻地說。
        我連忙抓住機會告訴雪兒,李邁耀的電話被切斷了。
        「怎麼會被切斷了?」雪兒吃驚地問道。
        「...。」
        「說來話長,我本來要將我在花蓮的妹妹米兒介紹給他的,只是後來米兒遇見了高手情敵,李邁耀己經不肯苦心存錢了,因為他己經找到了全新的對象,一位中國福建姑娘,女方的表親蔡阿姐不但答應津貼他的結婚的全部費用,還另外奉送美金三仟元現金給他做治裝之用呢!我家伯納以前曾替台灣來的女老闆伊莎貝爾蔡修理過按摩院的水管,所以我們也認識這位半老徐娘蔡阿姐。」雪兒一五一十,將我已經知道种种細節詳細地告訴我。
        「還有一件更了不得的事!,上週末我們到邁阿密市去玩,清清楚楚看見一張當地的小報上說是一位按摩院的中國女老闆娘被押了起來,罪名是迫良為娼,另外還牽涉到用假結婚的名義由中國大陸非法移民一些中國小姑娘到美國的事情,那位被押的女老閭的就是伊莎貝爾蔡阿姐!妳說可怕不可怕?」這可是我不知道的細節喲。
        「假結婚?非法移民?」我聽得糊裡糊塗地。
        「就是在中國向小姑娘的家屬收錢,說是要替他們的女兒辦移民手屬,然後找一個有美國籍的男人,允許他一些好處,用結婚的名義將女孩兒帶入美國國境以後,再或威脅或利誘,逼迫這些女孩子們在她的按摩院出賣色情之類。」雪兒說。
        「啊!...。」我張開的口半天合不攏耒。
        此時正好由餐館門外進來兩名顧客,雪兒只得過去忙著招呼客人。我因為一時想不出要再向雪兒打聽什麼,連忙心慌意亂地將汽車又開回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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